第二天，雞腿男在大酒樓美美地吃了一頓，返回客棧。

　　蕭崇和殷蘢已等候多時，殷蘢心焦難耐，見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蕭崇卻是滿面微笑，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道：“真是不好意思，還要麻煩大哥。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不知大哥對東來堂了解多少？”

　　雞腿男道：“嗨喲，了解的太多了，一時半刻說不完，要不蕭公子跟我去看看？”

　　其實蕭崇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以外地人的身份慕名而去，悄悄摸清東來堂的底細，讓一個本地人做向?qū)?，這場戲演的才像那么回事。

　　殷蘢道：“我也去?！?p>　　雞腿男訕笑幾聲，道：“殷少主是女兒家，我勸您不要去了，免得污了眼睛。”

　　殷蘢甚是不解，東來堂是醫(yī)館，能干出什么污了女兒家眼睛的事？

　　漫天要價了？把身無分文的患者轟出去了？這和污了女兒家的眼睛沒關(guān)系吧？

　　她道：“解釋一下。”

　　“這個，這個嘛……”雞腿男轉(zhuǎn)念一想，讓殷蘢親眼看到更好，她是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說不定當場就能揮舞著棍子殺進風云莊，親手把云渡惡給活活打死。

　　那個作威作福的混賬東西，早死早好，免得夜長夢多。

　　主意一定，雞腿男道：“想去也可以，不過咱們說好了，你發(fā)脾氣的時候千萬別打我。”

　　殷蘢怪笑一聲，道：“可以，我不動你一根手指頭。”

　　雞腿男瞧瞧她那一身粗布衣衫，道：“您好歹是一宮少主啊，換套衣裳唄，否則咱們進不去東來堂的門?！?p>　　殷蘢道：“玉芷宮早有命令，東來堂給身無分文的患者治病施藥，如今只給富人看病不成？”

　　雞腿男道：“天高皇帝遠，云老莊主過世之后，東來堂就徹底變了樣。”

　　殷蘢好一陣氣悶。

　　如此說來，東來堂早就不虧本了。一邊賺著錢，一邊接受玉芷宮的支援，云渡惡分明把殷家當成猴子來耍。

　　殷蘢氣哼哼地瞪了半天眼睛，起身去了秀兒的房間。

　　雞腿男見蕭崇目光發(fā)亮，滿含期待之意，笑道：“公子特別想瞧瞧殷姑娘的少主形象吧？”

　　這句話，算是戳進蕭崇的心坎里了。自相識以來，殷蘢總是那幾套顏色晦暗的布衣?lián)Q來換去，百寶囊里明明有胭脂水粉，卻懶得往臉上抹。男人都想看到心愛之人最為光彩靚麗的一面，蕭崇也不例外。一次次想勸她換個形象示人，一次次話到口邊忍了回去。這下好了，雞腿男把他不敢說的話說出來了。

　　他道：“多謝你。”

　　雞腿男笑嘻嘻道：“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思。”

　　蕭崇正滿心期待，想象著心愛之人英姿颯爽的樣子時，殷蘢回來了。

　　蕭崇一看，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殷蘢從前打扮的像個小乞丐，一身窮酸之氣，但她那張小包子臉給自己加分，怎么看都覺得可愛，如今打扮的卻是讓人無法直視。

　　這是什么形象？還是殷蘢嗎？

　　活脫脫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嘛。

　　只見她一身的金光燦爛，束發(fā)的金冠上頂著一個毛茸茸的大紅球，衣服上布滿用金線繡的雙翼飛龍，腳上穿著金色長靴，稀里嘩啦綴滿了金片。

　　最沒眼看的是她那張臉，不知涂了何物，比鍋底黑三分，她的脖子她的手，一樣烏漆嘛黑的，整個人像是從墨水缸里拎出來的。

　　雞腿男傻了眼，道：“殷少主好歹是個姑娘，這、這、這、不倫不類的，您是什么惡趣味？”

　　殷蘢自有她的道理，道：“我仔細想過了，東來堂無非是干些抗蒙拐騙的勾當，有錢的傻子是最好的目標，我一進去就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啊，坑蒙拐騙的手段全沖我來吧。”

　　蕭崇有點發(fā)懵，道：“給人看病的地方，如何坑蒙拐騙？”

　　殷蘢道：“不懂了吧，比如說你得了小小的風寒，我打眼一瞧，嘿，好一個傻子，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硬說你得了絕癥，需要最好的藥物治療。實際上給你開的都是些廉價的補藥，你這個傻子根本不知道，大把大把的錢塞給我了。”

　　蕭崇笑道：“我不傻啊?！?p>　　殷蘢道：“對，一看你就是個人精，不好下手，所以需要我裝成小傻子去釣魚啊?！?p>　　蕭崇盯著她頭上毛茸茸的紅球，再看她賽鍋底的一張黑臉，捂著肚子笑了半天，道：“好，好，委屈你了?！?p>　　雞腿男忍了又忍，最后也沒能忍住，爆發(fā)出一串長長的笑聲：“哈哈哈哈……”

　　殷蘢一瞪眼睛，道：“哈哈個鬼，趕緊走吧?！?p>　　在路上，蕭崇了解到東來堂最基本的信息。雙花城中有一片富人區(qū)，在那片富人區(qū)中，有一條最為繁華的街道，名為極樂街，有最為富麗堂皇的酒樓、戲院、歌舞坊。

　　風云莊就建在富人區(qū)的中心，占地廣闊，樓閣壯麗，如一只威風凜凜的巨型猛獸俯瞰人間。東來堂緊挨著風云莊，原本是家青樓，共有六層。改為醫(yī)館之后，在原本的基礎(chǔ)上擴建了一番，如今一樓的大廳總共擺著三十個賣藥的柜臺，有三十個小伙計負責，小伙計們有男有女，無一不是俊秀非凡的年輕人。

　　蕭崇道：“小伙計都是學過醫(yī)的？我怎么沒聽你說有坐堂大夫?。俊?p>　　雞腿男道：“百聞不如一見，公子瞧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蕭崇又道：“醫(yī)館是由青樓改建的，我怎么覺得別扭?！?p>　　雞腿男道：“聽說云老莊主一直嫌棄那家青樓緊挨著風云莊，得了開設(shè)醫(yī)館的命令后，就以更高的租金把六層樓租下來了，說是要弘揚醫(yī)者之風，清一清極樂街上的污濁之氣?！?p>　　殷蘢足下生風，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只黑皮金毛的大公雞，無數(shù)路人朝她指指點點。

　　蕭崇突然想起他穿鴛鴦蝴蝶衫引紫雪上鉤的那一幕，又是一陣大笑。

　　而殷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到蕭崇，也沒注意旁人異樣的目光。道：“恐怕不止要清一清極樂街上的污濁之氣，還要清一清風云莊內(nèi)的污濁之氣?！?p>　　雞腿男道：“說的對極了，云老莊主管不住莊內(nèi)常去青樓胡混的弟子，想借著機會釜底抽薪?！?p>　　殷蘢道：“管教弟子還不容易，一個個打老實了就行?！?p>　　蕭崇問道：“玉芷宮的弟子，被你打老實了？”

　　殷蘢的臉色更黑，哼道：“一群混賬東西，老實一兩天，臭毛病繼續(xù)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偏偏有些長老家的孩子帶頭吃喝嫖賭抽，我一掄棍子我爹就……咳咳，尤其是我堂兄殷帥，爛賭鬼大色魔臭不要臉的，我當年打得他滿地找牙，也沒能治好他一身的臭毛病?！?p>　　蕭崇想象一下玉芷宮里烏煙瘴氣的情形，越發(fā)理解殷蘢的艱難。

　　殷懷世本事不高，需要各大長老的支持，不敢得罪他們，也不敢管束他們的孩子。殷蘢看不得腐化墮落之風，一心要改變這種歪風邪氣，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盡數(shù)被她得罪透了，宮里宮外自然對她罵聲一片。

　　雞腿男想到更為深遠的一層，道：“殷少主的位子不太穩(wěn)當吧？”

　　一句話直擊要害。

　　殷懷世雖然是一宮之主，卻有名無實，幾個位高權(quán)重的長老嘗到主弱臣強的甜頭，一心擁護軟弱可欺沒真本事的殷旭上位。

　　無奈玉芷宮一直是傳女不傳兒的規(guī)矩，殷蘢當少主名正言順，沒犯過太大的錯誤，不好將她從少主的位子上拽下來。

　　殷蘢足下微微一頓，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雞腿男從前讀了不少史書，對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有著更為通透的認識，道：“殷少主惡名滿天下，與你的暴脾氣關(guān)系不大，關(guān)鍵是你自身的能力太強了，我敢說一句，這個世上沒人能控制住你?！?p>　　蕭崇突然停下腳步，道：“你的意思是，玉芷宮的人想操控一個傀儡上位？”

　　雞腿男道：“多簡單的一個道理，這明顯是一個布置了很多年的陰謀，想要把名正言順的主子拉下馬，先把這位主子變成人人痛恨的活靶子?！?p>　　大熱的天，蕭崇卻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拽住殷蘢，道：“你別管東來堂的事了?！?p>　　殷蘢笑道：“怎么了？”

　　蕭崇道：“到時候肯定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說你卸磨殺驢，殘害功勛之后。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是非黑白就能顛倒過來?！?p>　　殷蘢根本不懼，道：“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唄，我怕他們亂嚼舌頭，干脆什么事兒都別干了?！?p>　　蕭崇還想再勸，殷蘢甩開他的手，加快腳步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