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赫與樊岑的身影落下。涂赫俯身,查探道途車轍,而后回稟,“恩師,這車轍是新的,未有碾痕。他二人該是沿著這山道往南,自在不遠處。”
樊岑連連點頭,“這道途起伏波折,也不好走。他二人駕著馬車,定是不快。也不必緊追。我這毒杖中的小寶貝,憋屈了許久,也該露上一手。”樊岑話畢,將那球狀毒杖的杖頭取下。這毒杖,約有一丈長,杖頭處設(shè)有藤籠。一條小花蛇自藤籠中溜出。它渾身紅白斑紋相間,發(fā)出一陣又一陣斯斯的響聲。小花蛇快活遛竄一陣,游走回樊岑身旁,抬頭張望,凝視樊岑,靜待樊岑示下。
樊岑自懷中掏了一粒碧綠毒丸,伸手遞予小花蛇。小花蛇毫不客氣,張嘴便將毒丸吞下,而后一個打轉(zhuǎn)撒歡,甚是歡喜。它停待樊岑跟前,低下了腦袋,滿是虔誠。
樊岑對小花蛇說道:“去吧去吧。你若是能咬殺他二人,逆鱗丹管你吃個夠。”
小花蛇聽言,一時轉(zhuǎn)身,身子遛竄,及近馬車車轍,一陣細嗅。它在車轍中嗅出了淡淡的脂粉香,而后身影溜動,沿著車轍,迅速爬行離開。
涂赫不解,與樊岑問道,“師傅,你這毒杖中的小花蛇有何來頭?所謂的逆鱗丹又是何物?”
樊岑看著小花蛇遠去的身影,收了毒杖,緩緩起身,解釋道:“我這手中的毒杖,名喚五毒杖,為你師祖所贈。當年你師祖賜下此杖,正為豢養(yǎng)這條小花蛇。這小花蛇,名為七彩紅腹赤錦蛇。它在我這毒杖之中,已豢養(yǎng)五載。日日獵食毒物,身染劇毒。若能近身,咬傷他二人,何需你我二人動手?毒素入體,只需一時半刻,便會要了他二人性命。”
涂赫疑惑,追問道:“師傅,就這小玩意兒。咬上一口,便能要人性命?”
“為師的話你還不信?此物雖小,然劇毒罕有。為師喂的逆鱗丹,更是九草九花之混毒。有此丹喂養(yǎng),小花蛇可三日三夜不飲不食,劇毒加倍。縱是不濟,未能咬傷這二人。只消爬得二人肌膚,魅毒之效,也夠這二人吃一壺。走吧,你我跟著車轍,往前看看。”樊岑說道。
涂赫聽言,點了點頭,跟著樊岑,繼續(xù)往前。
夜半寒涼,聽泉馬車停下,暫作修整。唐少橙與陸陵起了篝火,二人圍坐,火光亮堂,映照二人臉龐。二人閑話,聊得歡喜。困意漸然襲來,二人陸續(xù)合眼,各自歇息了一二時辰。
唐少橙再度醒來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在馬車之上。馬車搖搖晃晃,金鈴兒清脆作響。唐少橙細看,只見一件白衣輕輕蓋在自己身上,四壁為聽泉馬車春夏秋冬四季之象。
何時進了這馬車之中?唐少橙試圖回憶,卻未有半分印象。隱約只記得篝火圍坐,一時困倦,便是蜷腿伏趴,漸然入睡。莫非是他將自己抱回了車上?唐少橙思忖到此,暗自歡喜。
她掀開車簾,偷窺了一眼陸陵,只見燈火之中,陸陵一件白色里衫,青絲隨動,正揮鞭馭馬。夜里寒涼,山谷中有夜風(fēng)呼呼吹過。唐少橙看著夜色星辰,自知夜深。
倒是難為他衣裳單薄,頂風(fēng)駕馬。唐少橙一笑,心上幾絲歡喜欣慰。她放下了車簾,身子靠著車壁,閉了雙眼,正欲再小睡一會。
片刻后,她聞得一道腥臭之味在馬車中彌漫。味道濃烈,惹人心煩。她睜眼定睛一看,只見數(shù)尺遠處,一條小花蛇爬行著,緩緩向她靠近,還發(fā)出一陣又一陣斯斯的響聲。
小花蛇個頭瘦小,腹環(huán)鮮艷,爬動間動作輕緩,似是將唐少橙看成了獵物。唐少橙自睡意中清醒,立時眼睛緊盯小花蛇。她想起了昔年陸陵授業(yè)時的教導(dǎo),蛇艷毒劇,非死即傷。唐少橙機警,秋刀出了刀鞘。
小花蛇游走到唐少橙跟前,立時撲殺而來。它的身影在唐少橙跟前掠過,吐著蛇信,露出了它的兩顆利齒,試圖咬傷唐少橙。
唐少橙秋刀揮動,一道刀勢迅疾而出,只是一瞬,將那小花蛇砍成兩段。花蛇自唐少橙右手滑落,在地上一陣蜷縮。蛇頭挪動,至死仍在試圖靠近唐少橙,咬傷于她。唐少橙提刀輕落,刀尖從天而降,插入花蛇腦殼。花蛇一陣痙攣,終是死于非命。唐少橙撩起車簾,將那花蛇的尸體自馬車中丟出。
及近寅時,唐少橙提刀飛身,出了馬車。陸陵全神貫注駕著馬車,未曾留神。夜色之中,唐少橙臉蛋紅彤彤,只覺得一身火熱。她秋刀拔出了刀鞘,一刀直直刺向陸陵。陸陵猝不及防,腰中秋刀。唐少橙將秋刀自陸陵身上拔出,一聲怒吼,眼中含淚,甚是悲傷,“原來是你。原來當年不救我爹爹的,是你。你與他既是忘年之交,你既知梁湖洲要滅我唐家滿門,你為何不救他?”
鮮血自陸陵腰中傷口汩汩流出,他轉(zhuǎn)身看向唐少橙,看了許久,低聲問道:“你到底是知道了?”
唐少橙冷冷一哼,說道:“難道我不該知道么?這血書藏在我爹爹的衣冠遺物夾層之中,若非我此次將其帶出,欲立衣冠冢予我爹爹,我如何能在夾層之中,尋得他寫予你的親筆血書?你欺瞞了我如此之久,沒想到吧,竟被我在衣物中尋得證據(jù)。妄我爹爹如此信任于你,沒想到臨了,放縱梁湖洲害我唐家的人,是你。”
唐少橙秋刀揮動,直指陸陵,“陸陵,你害我家破人亡,這筆賬,該如何算?早知是你害我爹娘,當年我尋得這游云道途之時,就該一刀,取了你性命。”淚水自唐少橙眼眶溢出,順著臉頰,緩緩落了下來。
陸陵捂住身后的傷口,神色有些異樣。他緩緩說道:“有些事,你終歸會知道的。瞞你又有何用?我陸陵總喜逍遙,行事自隨心性。我以為這無不好,不想因這不搶不爭的性子,倒是害了眾人,亦害你唐家滿門。唐大哥書信于我之時,我確實知道。只是一念之差,未能千里奔行,前來相救。是我虧欠于他……前塵往事,已成因果,生死定注,于事無補。游云門中,想起唐大哥時,我總會夜不能寐。一世人,難得肝膽兄弟二三。義字當頭,斷不能作不仁不義之徒。欠你的,我終會還你。我陸陵命賤如草芥,行道此時,也沒什么牽掛。你若想替你爹爹報仇,只管以刀取我性命,我斷不會還手。”
唐少橙聽言,冷笑發(fā)問:“好你個陸陵,我且問你,若非今日我尋得真相,你是不是要一輩子欺瞞于我?”

云生草
云遮雨,霧遮目,一夜相思樹~202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