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看見很多新奇的玩意,充滿藝術氣息的平面廣告,它們是這座絢麗城市缺一不可的重要組成部分,街道隨處可見全息投影的立體廣告,一條活靈活現的龍盤旋在電線桿上,也許影像的介質是空氣,反正龍是憑空出現的。
現在他面前出現了一棟體積很大的樓,竟然一眼看不到樓的盡頭,往上看還是疊層的,想必面積一定極大。
為了得到更多的光照面積,樓的外形設計是“凹”字型,外掛電梯設立在正中間。跟她乘坐電梯一路往上,觀察外面,順著左右兩邊的長條走廊一眼望進去,每個樓層都熙熙攘攘滿是閑人,像是活動廣場一樣里面還有店鋪。
“嘿,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回過神來,電梯已經到達最頂層,正當他從震撼中轉過身子來,眼前的一幕讓他更加震撼。這個大廳式平面組合結構也太大了,完全和逛鬧市沒有區別,有許多條過道和店鋪,竟然在不遠的前面健身房旁邊還有一個籃球場,看樣子是公共的。順著最邊緣的走廊看去,深不可測,一眼望不到邊。
他從沒見到如此豐富多彩的建筑形象,單單是一層就如此大,先不說這是上下垂直的樓層設計,前面還有兩片區域看起來面積比這更大。就仿佛把世界裝進一棟大廈里,新生兒能在這個小型社會生態鏈里活到老。
“你在驚訝什么?”她不解地問,實在不理解他瞠目咋舌的樣子。
“我沒來過這么大的一棟樓。”他不怕被當成土包子,于是便實話實說出來。
“遍地都是,房地產公司大量建造的公營房屋,天臺有小學初中和技術學校,你竟然沒住過?你家庭很有錢么?”她一臉狐疑地問,難不成這小子從哪座大山里出來的?
他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要不是有引路人,他能在這棟樓迷了路,而且還得上電視尋人那種。
“行了,跟我回家,你還有事要做。”她說著就向人群走去,人們看見她斷手處滲出的液體全都自覺地讓出一條路。
他追了上去,其實他非常好奇關于從她身體流出來綠色的血,或許不是血,但他不想讓她心存芥蒂,所以沒刻意去問。更不必關心她的精神狀況,她的狀態比自己好多了。
“V!”突然,一個禿頂老頭站在一間五金店的門外朝這邊兩人喊,很明顯是在叫她,當他看見她那只斷手時顯得又有點謹慎起來。“你的刻錄機修好了,我又改進了寫入進程……你應該去看醫生。”他就像老朋友那樣對她說話。
“小點聲,”她吩咐一聲,也許刻錄機是什么見不到人的東西,“東西幫我保管,過后跟你拿。”
“V是你的稱號?你的名字叫什么?”楊仲問道。說起來兩人也算有過生死之交了,可雙方還沒正式做過自我介紹,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叫什么。
“不要在意別人的名字,就算對方告訴你也很可能是假的。這年頭什么都能作假。”她說著又趕起路來,“我們快到了,就在前面。”
兩人經過健身房,來到位于籃球場最后面的一間屋子里,這條橫向過道大多是居住房,最右邊還有一條供車上下的螺旋形車道,通達每一層,也直達最底層。
“這間就是你的家?”他站在門前問道。
“只是房子。”她開了鎖,只見內部結構應該是躍層式公寓,上下兩層完全分隔,就是下面一個生活區,客廳,廚房等待客場所,而二樓可能是她的房間,或是其他私人空間。
“你停了一輛摩托在客廳?不嫌占地方么。”他就像走進自己家里一樣,這看那看的,最后關注點全放客廳的摩托上。摩托粗獷霸氣,裸露的紅色車架向來客展示它強勁有力的心臟,前后兩個輪胎看起來大有文章,因為輪轂像個大風扇,每顆輪胎正中間有一條明顯凹陷的縫隙,就像是由兩顆輪胎合并起來的。
V進門就在翻找著什么東西,一邊又把斷肢裝在背包背在肩上。而他早過了謹小慎微的不成熟年齡,所以一屁股就往摩托坐了上去,不知紅色的按鈕會激活什么功能,好奇的他抬手就按下去。
“咻——”摩托發動機立即響應,順滑的引擎聲跟電動機馬達高速運轉聽起來一樣,兩個輪子平穩地向左右兩邊張開,同時,渦輪片葉式的輪轂高速旋轉,懸浮力將他和整輛摩托都帶飛起來,離地半米。
“哇靠!”他興奮至極,空陸兩用摩托車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這摩托要好幾千吧。”他興奮地問。
V從他身后走來,手里拿著一個片狀方形的玩意,她將它上下展開伸直交到他手上,原來這是一部超薄的柔性屏手機。“沒辦法,家里沒紙和筆,它會指示你到我朋友的工作室,拿上它去吧。”
“這手機也好靚啊,不過你要我去干什么?”他被這花花世界晃了眼什么都忘了,只見她臉色有點發冷地盯著他,他很快也就反應過來,“哦對,調死胡同的監控是吧。以前我認識一朋友,他也能竊取監控錄像。”
“知道還不快去?等吃飯啊?”
“那這輛車能借我開出去嗎?”他握著龍頭喜歡得舍不得放手,屁股黏在座位上了。
“不勞而獲是不好的習慣,再說你會開嗎,就算開走了,那我怎么出門?”
此話讓他不免對她上下打量,這女人忘記自己啥身份了。“你怎么有臉對我說這樣的話,你可是扒手啊。”
她被堵得無言以對,差點嗝屁。“遇到你真倒八輩子霉了,下車下車,我要出門了。”
楊仲下車后,她按了一顆不知什么按鈕,摩托的輪胎便向內收去合并在一起,成為一輛最普通的摩托車。
“學著點,這叫陸行模式。”她說著頭也不回就開出了門,只能是急著去找自己的義體醫生了。
楊仲一臉懵地望著手上的柔性屏手機,他上一次就是拿著一部老式觸摸屏手機被趕出門的,想到這里,探著頭,鬼使神差地就對她的背影喊了句,“我可還要回到這里的。”
只見V駕駛著摩托行進速度很快,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一個轉彎拐進螺旋形車道就消失不見了。
……陌生的巷道,陌生的鄰居,陌生的一切,他沒刻意去頂撞誰,卻落到一無所有的這般田地。在這個新世界,他不得不面對基礎知識面斷層的問題,而對于出門迷路這件事,幸好他還認識字,所以心也有了點底氣邁出門,要真找不回來,這不還有手機呢,應該能聯系到她的。
手機地圖顯示著一條歪歪扭扭的黃色步行路線,他深知地圖只顯示大概位置,無法精確到門口,可自己卻必須去,因為像阿達·瓊斯說過的,沒有價值就會被拋棄。所以,不管怎樣,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砰。”沒再多想,出門順手把門帶上,做一個算不得矯情的深呼吸,走吧您嘞。
“小老弟,過來。”差不多走到電梯那個地方,五金店的老板看見了他就叫了一聲。
他看了一下,這禿頂老頭就是剛才和V打招呼的人,他幫V維修并保管一臺叫什么刻錄機的東西。所以也沒多想就走了過去。“你叫我啊?”他問。
“你叫什么名字?”老頭反問道。這走近了才發現老頭雙眼一只黑的另一只有點發黃,但不是那種虛弱病態的黃色,更像是后來另外裝上去的健康眼球,晶體發黃,閃爍神光。
他也沒想隱瞞自己的名字,所以就告訴了他。老頭又問他跟V是什么關系,因為看到兩人走在一塊。
欠債的人大多都好面子,而且V應該是這兒的老住戶,面子多少還是要給她的,他就沒把欠債和扒手的事抖摟出來。“就是一朋友,你問這干嘛呀?”
“朋友?我看不簡單哦,”老頭呵呵笑道,“你知道她干啥的不?”
“真不知道,你跟我說說唄?”
老頭那晶體發黃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給看穿,如果眼神能脫衣服,那楊仲已經讓他扒了個精光了。社會經驗豐富的老頭,自然知道他是在這裝瘋賣傻。“你要是以為捂緊自己錢包就行了,那你就把她想得太簡單了。她是個好人,但也是壞人。”
“聽你這么說,她還能把我賣了呀?”
老頭不屑地對他上下打量,眼神像在看個垃圾桶。“放心,她沒想害你。”他完全不管什么社交禮儀,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見老頭悠閑地自顧著走進店內結束話題,他雖然滿心疑問可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進到電梯里,不禁揣摩著他的話,是好人,也是壞人?這老頭裝什么神秘,誰還沒個兩面性咋地,要說壞,就屬這活成精的老頭最壞。
電梯很快把他送到地面,看看手機顯示的黃色步行路線,又看看新奇的人涌的街道景色,終于是邊觀賞邊向前走去。
這時這邊,V的身影出現在鬧市街道一間店面的門口,她倚靠在門框上,神情疲憊不堪。“醫生。”她孱弱地往里叫了一句。
店鋪內部有點陰暗,裝修風格就跟紋身店一樣,不過墻上掛著的畫是一些機械制作的人體部位,手、腳、美女的后背等等。所謂的醫生正坐在電腦前看拳擊比賽,緊握拳頭情緒激憤,仿佛是他在進行比賽。
見他沒能聽見,V又喊了一聲,她實在是走不動道了。“狗屁維克多”
維克多終于意識到有客上門了,只見他轉動旋轉椅,看見身負重傷的V顯得一臉呆愣,“阿妹,你怎么會弄成這樣。”嘴里說著腿也沒閑著,他趕忙起身要去扶住她,可V還沒等他走到身前就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