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diǎn)(diǎn)鐘，我看見(jiàn)海棠花未眠。總覺(jué)得這是你應(yīng)(yīng)該在我身邊。——川端康成《花未眠》

　　“秦眠！陳老師讓你現(xiàn)(xiàn)在去辦公室一趟。”

　　秦眠背著黑色書(shū)包，正推著自行車(chē)往前走，就被后面的同學(xué)(xué)叫住了。正想答應(yīng)(yīng)下來(lái)，就聽(tīng)到校門(mén)口有人喊的挺大聲，“技院那邊又打起來(lái)了！”然后一呼百應(yīng)(yīng)，剛放學(xué)(xué)的一中同學(xué)(xué)就全都嘩啦啦往一個(gè)(gè)方向涌了過(guò)去。

　　秦眠右眼皮挑了一下，捏了捏自行車(chē)把手，跟后面的同學(xué)(xué)說(shuō)，“幫我跟陳老師說(shuō)一下，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然后推著自行車(chē)往人潮那邊走。

　　后面那個(gè)(gè)同學(xué)(xué)又焦急地喊了一聲，“秦會(huì)長(zhǎng)！真的有事！”

　　秦眠回頭，笑了一下，“你就說(shuō)我已經(jīng)(jīng)回家了，找不到我。”

　　同學(xué)(xué)一愣，情不自禁點(diǎn)(diǎn)了一點(diǎn)(diǎn)頭，回過(guò)神來(lái)時(shí)(shí)，秦眠的身影已經(jīng)(jīng)隱在了烏壓壓的人潮里了。

　　秦眠趕到那邊的時(shí)(shí)候，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就看到鼻青臉腫的海棠背著夕陽(yáng)的剪影踹倒了最后一個(gè)(gè)人，嘴巴里還哼唧唧的，“老娘我可是跆拳道黑帶的人，欺負(fù)(fù)老娘，做夢(mèng)！”然后帥氣又做作地一撩藍(lán)(lán)白色校服外套，睥睨地往人群那邊看。

　　圍觀的一中同學(xué)(xué)都鼓起掌來(lái)，喝彩叫好。

　　秦眠不知道是該鼓掌還是生氣。他把自行車(chē)聽(tīng)到一邊，等掌聲弱下來(lái)的時(shí)(shí)候，用恰到其分的聲音，“都想上明天學(xué)(xué)生會(huì)紀(jì)(jì)檢部的黑名單嗎？”

　　周?chē)蝗︻D時(shí)(shí)安靜了一度，然后四散逃逸，遠(yuǎn)(yuǎn)處的人似乎看清了秦眠，也不要命地拉了身邊的人飛奔。那可是剛剛上任的一中學(xué)(xué)生會(huì)長(zhǎng)兼紀(jì)(jì)檢部部長(zhǎng)，嚴(yán)(yán)苛地不得了，前段日子還有不少同學(xué)(xué)反抗就被鎮(zhèn)(zhèn)壓下去了，都在傳，這個(gè)(gè)秦眠，手段不得了。

　　鬧哄哄的側(cè)(cè)道里，一下子就沒(méi)了什么人，連躺在地上的人都怕事大，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只有海棠還在原地，一臉不屑地沖他笑，半邊臉還是腫的，額頭上有剛剛的血痕還有上次還未消的淤青。

　　秦眠走過(guò)去，俯視她。

　　“又是你？一中的好學(xué)(xué)生？”海棠不屑地輕哼，“怎么，一中的手大到方技來(lái)了。”

　　前天海棠打架的時(shí)(shí)候也見(jiàn)到這個(gè)(gè)一中的學(xué)(xué)生了，那天陸子?jì)珊傲慫膫€(gè)(gè)女生在放學(xué)(xué)后把她圍住了，自己雖然沒(méi)討著好處，但總歸也讓她們出不了兜著走。她剛剛?cè)嘀~頭走出巷子，就見(jiàn)到這個(gè)(gè)一中學(xué)(xué)生站在巷子口，手里拿著碘酒棉布還有繃帶。似乎是在等她。

　　“你這樣打架很容易影響到一中學(xué)(xué)生的風(fēng)(fēng)氣。”秦眠穿的一絲不茍，即使是一中松松垮垮的黑白校服，在他身上，卻穿出幾分優(yōu)(yōu)雅從容來(lái)。這樣一對(duì)比，海棠一身污漬的來(lái)白校服外套，里面是印著白色骷顱頭的黑色T恤，更加狼狽不堪。

　　海棠笑，右手從校服外套里掏出一個(gè)(gè)箭牌大大泡泡糖，塞進(jìn)(jìn)嘴里，開(kāi)始嚼，眼神兇悍，表情猙獰。

　　剛剛臉上被那個(gè)(gè)四班女生打的是真他媽的疼，下次再看見(jiàn)她，一定讓她爬著回去。海棠這樣想。

　　“怎么，你管得著？”然后吐了一個(gè)(gè)泡泡。粉紅色的泡泡破了然后吧嗒一下黏在了嘴上，海棠又把它嚼回去，又用手拂了臉邊的頭發(fā)(fā)，上周剛?cè)鏡模釕鐣?huì)的棕黃色。

　　秦眠笑了，他實(shí)(shí)在是生不起什么氣來(lái)了。

　　“滾，離我遠(yuǎn)(yuǎn)點(diǎn)(diǎn)。”海棠插兜，背靠在書(shū)上，微瞇眼睛。看起來(lái)氣勢(shì)很兇。

　　秦眠從包里拿出了碘酒棉簽遞過(guò)去。

　　“你一個(gè)(gè)男生帶這種東西？”

　　“上次剩的。”

　　海棠撇了撇嘴，慢悠悠踱過(guò)來(lái)，她可不想留疤，手上接過(guò)來(lái)，嘴巴卻不饒人，“一中的好學(xué)(xué)生，這么關(guān)(guān)心技院里的人，可小心別人看見(jiàn)。”一中的學(xué)(xué)生都把方州職業(yè)(yè)技術(shù)(shù)中學(xué)(xué)的人叫技院。海棠語(yǔ)氣尖酸，話語(yǔ)刻薄，在加上這一身的打扮，海棠確實(shí)(shí)是外表挑不出錯(cuò)(cuò)處的不良少女。

　　秦眠卻知道不是，沒(méi)有一個(gè)(gè)不良少女會(huì)在校服口袋里放草莓味的箭牌大大泡泡糖。

　　“你怕別人看見(jiàn)。”語(yǔ)氣似乎是疑問(wèn)又似乎是肯定。

　　“怎么會(huì)，我要是傍上了一中的人，身后那臭地方的人以后怕都是要叫我一聲姐姐，畢竟是承蒙你們一中的高抬貴眼。”海棠一邊說(shuō)，一邊用碘酒棉簽擦拭手臂上的傷處。

　　“你當(dāng)(dāng)我女朋友吧。”秦眠站在一旁淡淡道。

　　海棠手一抖，棉簽狠狠地戳到了傷處，嘶地叫出聲音來(lái)。扭頭去看秦眠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絲毫沒(méi)有波瀾，像是在開(kāi)玩笑或是隨口提起的。

　　海棠也笑，“你們一中學(xué)(xué)生也沒(méi)有比方技好到哪里去嘛，見(jiàn)到女的就能上。行啊，你出的價(jià)(jià)格要是我滿意，我就跟你走啊，晚上地點(diǎn)(diǎn)你定。”

　　“什么叫滿意，或者什么價(jià)(jià)格你才滿意？”

　　“五百一晚上，怎么？”

　　秦眠開(kāi)始翻背包，看樣子是要找錢(qián)。海棠優(yōu)(yōu)哉游哉地閉上眼，攤開(kāi)手，心想等下怎樣拿了錢(qián)就跑路。

　　手上傳來(lái)了詭異的觸感，海棠睜眼，就見(jiàn)到自己白晃晃的掌心正靜靜躺著一顆旺仔牛奶糖。

　　紅色的外包裝，旺仔長(zhǎng)了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她。

　　“錢(qián)沒(méi)帶夠，下次補(bǔ)(bǔ)，這個(gè)(gè)可以嗎？”一本正經(jīng)(jīng)，低低陳述。

　　海棠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這顆紅色包裝的旺仔牛奶糖似乎是黏在了她的手上。

　　不知道為什么，前天的畫(huà)面就突然跳出來(lái)了。

　　這個(gè)(gè)一中學(xué)(xué)生站在巷子口，將所有的藥品遞給她，“打架？”

　　“被打。”海棠撇撇嘴。

　　“你叫什么名字？”秦眠問(wèn)。

　　海棠沒(méi)想到一個(gè)(gè)陌生人送了一個(gè)(gè)藥就直接問(wèn)她名字，但想著受著人家恩惠，道，“姓沒(méi)有，名字倒是有一個(gè)(gè)，棠，海棠的棠，你叫我海棠好了，鮮艷又美麗，人人都喜歡，多好。”

　　這個(gè)(gè)一中學(xué)(xué)生站在原地頓了頓，“你喜不喜歡海棠？”

　　“喜歡啊，搔首弄姿，艷得很。”

　　“海棠，國(guó)艷，即使艷，也是艷得極其沉穩(wěn)(wěn)的。”

　　不良少女將藥品還給他，道“那我得好好學(xué)(xué)學(xué)(xué)。”擺擺手走了。她可沒(méi)有空跟這個(gè)(gè)一中學(xué)(xué)生討論知識(shí)，一中學(xué)(xué)生煩得很，比方技的狐貍精白蓮花騷包男還要煩，全身散發(fā)(fā)著高人一等的氣息。雖然剛剛那個(gè)(gè)一中學(xué)(xué)生身上并沒(méi)有。哼，那也沒(méi)用，一中學(xué)(xué)生，除了讀書(shū)就是讀書(shū)，一群書(shū)呆子。

　　海棠正大光明地走著神，然后，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旺仔牛奶糖塞到了藍(lán)(lán)白色外套里。

　　秦眠往前走了一步，海棠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后背直接抵到了樹(shù)上。

　　海棠被樹(shù)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