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立在云端，盈盈地照下溫柔的光，像是給兩個人身上披上了朦朧的紗紡。

　　蘇柒身后還堆著做壞了的天燈，天上那只，卻已經飛遠了。

　　“晚上不睡覺做什么……”

　　“你怎么出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又堪堪止住了話語。

　　李暄長身欣立，就算是負傷，身上只穿了件外衫，也好看的像落魄的畫中人。

　　“我……我有話對你說。”蘇柒吶吶的說著，指尖捏緊了衣袖，心跳如打鼓。

　　反觀李暄依舊是神色淡淡，看向她的目光溫和而古井無波，連氣息都沒有變，等著她的下文。

　　蘇柒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的抬眸。

　　“李暄……我喜歡你。”她道，眸中泛著淺淺的光，像深林之中一只溫順的鹿。“我知道我說過了很多次，但這次我想要個答案。”

　　“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我知道我說什么都不可信，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想要害你……我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她輕輕地眨了眨睫羽，看著他。

　　“我愿意為了你，放棄一切。”

　　遼國郡主的身份，趙國細作的任務，她身上追尋的秘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為了李暄而放棄。

　　“你可以……”她頓了頓，說的有些艱澀，卻還是緩緩問道。

　　“……接受我嗎？”

　　話落，她閉了閉眸，躲開了李暄的視線，只感受到了自己胸前的心跳聲越來越快。

　　李暄聽完她的話，頭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張了張口，控制著自己一瞬間有些遲鈍的腦子回神，但末了，還是嘆了一口氣。

　　“我以為落水那日，已經給過你答案了。”

　　他上前兩步，垂首良久，緩緩抬手將蘇柒的身軀圈在了懷里。

　　珍重而溫柔。

　　“我說過，喜歡與否，對我來說其實都不重要。”他感受到懷中人略有僵硬的身體，克制的松開了手，看著她愣愣的眼眸道。

　　“但我可以嘗試著，去感受你所說的喜歡。”

　　蘇柒在他的懷里怔然，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他，只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深潭。

　　他沒有情動，但是卻認真的在回應她。

　　“李宿川……”蘇柒眨了眨眼眸，莞爾笑了。

　　下一刻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帶著一絲虔誠的吻上了李暄的薄唇。

　　李暄看著近在咫尺顫抖的捷羽，眼神微暗，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伸手抵住了她后退的趨勢，喧賓奪主的加深了這個吻。

　　這夜就像是那年的寒食節，一個翩翩公子獨坐孤酌，忽而闖進了一個青衣小姑娘，銀鈴陣陣輕響，映著她宛如星辰一樣的眼眸。

　　闖進了他的雅間，也闖進了他的眼中。

　　云梢遮月，羞紅了滿園的桂花樹。

　　次日，連管家忠叔臉上也染上了幾分喜色，布置早餐時特意多布了好幾樣菜。

　　蘇柒舀了一勺湯放進嘴里，垂眸笑了笑，惹得一旁主位上的李暄頓了頓。

　　“一早上樂三回了，這么開心？”說著，他還是夾了菜放到了蘇柒面前的盤子里。

　　“開心。”蘇柒笑道，看向他的眼眸彎彎，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小姑娘般，只是靈動間夾雜了歲月的磨礪，有一種獨特的韻味。

　　李暄盯著看了她許久，才道——“好好吃飯。”

　　只是這含著喜悅之情的早飯還是沒能好好的吃完，末了只見一名小廝躬身小跑了進來，道。

　　“驛館使團方才才傳出消息，已經準備好離開君儀了。”

　　聞言蘇柒一愣，落了筷子——“什么時候？”

　　“今日啟程。”

　　勺子猛地落進了湯碗里，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蘇柒站起了身，那人還沒說完。

　　“祭司大人已經入宮去了。”

　　蘇柒心底有些慌亂，卻也是早該料到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想到，許淵什么都沒有跟她說。她不安的眨了眨眼眸，看向了李暄。

　　“我……我去為他送行。”

　　“我也去。”李暄也起了身，卻被蘇柒摁住了，她搖了搖頭。

　　“你的傷還沒有好，不宜出面。”她道，盡量將心平復了下來。“我去就行。”

　　李暄握住了她摁在自己身上的手，盯著她的眼睛輕聲道。

　　“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回來。”

　　蘇柒微微一愣，抿唇點了點頭，之后便讓人打點了東西，備馬出了門。

　　李暄站在桂崇院的門前目送她離去，身后跟著的高朗想了想，開口問道。

　　“主子，屬下讓人看緊城門。”

　　“不必。”李暄道，“她會回來的。”

　　聞言高朗一愣——“主子您……信她？”

　　“信，也不信。”李暄負手而立，神色看不出喜怒，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君儀的百里大街熱鬧繁華，是君儀一景。百姓交錯而行，販夫走卒，嬉笑怒罵，皆是安泰之像。

　　蘇柒就坐在百里街茶樓的三層雅間中，隔著欄桿看窗外喧囂。

　　直到許淵的馬車經過，被她的侍從攔下，恭敬的請上了雅間。

　　“咳咳。”許淵人未至，那陣撕心裂肺的咳聲到是先傳了上來。蘇柒起身扶住了他，有些擔憂。

　　“幾日未見，你這咳嗽怎么變得這么重了？”

　　許淵卻是搖了搖頭，好容易止住了咳，揮手讓跟著的心腹退下。蘇柒也屏退了左右，和許淵坐了下來。

　　“你這樣，不如在這里醫好了再回去？”蘇柒道。

　　按照遼國使團的速度，回到圖爾吉吉的時候，恐怕就臨了冬季，一路顛簸，許淵的情況讓她有些不放心。

　　“老毛病了，不礙事。”許淵道，掩住了手中的帕子。抬頭看向了她。

　　“阿寧，你真的不同我走了？”

　　蘇柒笑了笑，抬手為他斟了一杯茶，搖頭。“你覺得靖王會放我走嗎？”

　　“和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她輕聲道。

　　“他不會給你幸福的。”他道，“你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嗎？”

　　許淵道：“你看不出來的，他的心太深了。”

　　“哥哥，”蘇柒收了笑意，露出了認真的神色，“我不是小孩子，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你不明白的。”許淵閉了閉眸，看向了窗外。

　　“我見過太多太多有野心的人，他們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孤身面對他們。”他說，腦海中已經回想起了那段他再也不想記起的回憶。

　　“你知道我有多難熬嗎？多少次，我都差點熬不下去。”

　　世人皆看到他身為祭祀的風華，掌握一國命脈的權利。卻從沒有人想過，他要付出多少，才能換取這些東西。

　　即使他走出了遼國，也走不出綁在他身上的東西。

　　“阿寧，”他回過頭來，看向蘇柒，語氣中含著一絲細不可查的哀嘆。

　　“和我走吧，天大地大，只要離開李暄，去哪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