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拿著卷筒從暗室另一側(cè)的門走了出來,一如到了扶桑院——那個很早之前,她曾逛到過此的有些荒蕪的一個院子。
月色下還能依稀看見院旁那個掛在桂樹上的秋千。
“拿到了嗎?”閣善從屋檐頂上跳了下來,如貓兒般落地悄無聲息。
蘇柒剛想點頭,卻聽到院門外腳步聚集的輕微聲響,她即刻將手中的東西塞到閣善手中,兩人無言的對視了一瞬間,閣善轉(zhuǎn)身飛快的離去。
“王妃。”
蘇柒聞聲看去,院門口的人如往常一般笑瞇瞇的看向她,如果不是他身后站著清一色的渾身黑甲,甲覆雁紋的雁行軍,她也只以為他是來找她回去用些宵夜的。
“忠叔?!碧K柒環(huán)顧四周,這一支雁行軍已經(jīng)包圍了整個扶桑院,但是身為葵蛟影衛(wèi),閣善的速度不會很差,沒有在第一時間抓住他,或許已經(jīng)跑出去了。
她要做的,就是拖住這里的人。
“老奴是年紀大了,想圖個安穩(wěn),如今看來王爺說的比較對,只要人在君儀,難有安穩(wěn)日子?!?p> “忠叔……你究竟是什么人?”蘇柒暗自捏緊了袖中的手,從未聽說過一個管家,能夠調(diào)動堪稱精銳的軍隊。
“老奴姓師?!敝沂宓?,日日來訪進出靖王府的人從未發(fā)覺過,這個面相和藹的管家,其實有一雙鷹鷲般的雙眼。只是他一如往常,像說夜宵是什么一般的語氣道。
“在遇到王爺之前,是雁行軍的總統(tǒng)領(lǐng)?!?p> 此話一出,蘇柒心中赫然。
師忠,雁行軍的前統(tǒng)領(lǐng),此時在她面前的半百男子,褪去偽裝,仿佛真的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風骨。
不——也許現(xiàn)在他依然有能力調(diào)動雁行軍,蘇柒余光掃過他身后的黑甲衛(wèi)。
雁行軍是李暄從周國和燕國境外帶回來的,沒人知道他們原本隸屬于哪里,本來有多少人,有沒有統(tǒng)領(lǐng)。誰曾想李暄不僅帶回來一支只為他所用的利刃,更是將這把利刃的刀柄堂而皇之的帶進靖王府中,成為所有人都忽略掉的一個角色。
“明人不說暗話,王妃,請吧。”忠叔直接讓開了路,伸手指引。
“一切都待王爺回來定奪?!?p> 蘇柒頓了頓,抬腳緩緩跟隨他往前走去。忠叔示意下,一個侍衛(wèi)走出了隊列,徑直入了扶桑院的正殿,也就是蘇柒出來的地方。原本圍著扶桑院的黑甲衛(wèi)整齊劃一的收攏聚集,跟隨在她身后。
蘇柒沒有回頭,卻是面無血色。這個方向,忠叔是想把她帶回桂崇院軟禁起來。
她的目的已經(jīng)暴露了,等他們知道了她傳了什么出去,恐怕對她就不會這么客氣了。迎接她的可能就真的是無休止的審訊和生不如死的手段。
她必須在此之前逃走,亦或死。
月色被云籠罩著,只隱約透出一絲光。
忠叔走在蘇柒的斜前方帶著路,身后三步之遙是一列數(shù)十人的黑甲雁行軍。蘇柒沒有抬眸亂看,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旁邊的府墻。
靖王府建筑走向的細節(jié)她兩年前就已經(jīng)摸的一清二楚,從扶桑院到桂崇院之間,只有一個地方,路過時離墻有足夠她逃的距離。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蘇柒從袖中猛然爆發(fā)了一股味道甜膩的白粉,一瞬間甩在了身后的半空中,使得因她動作而做出反應的黑甲衛(wèi)停頓了一下,但也是只是一下,蘇柒抓住機會向那院墻跑去。
僅僅只是火光之間,她雙眸緊縮,頓住了要逃的腳步。
在她的眼眸中,那近在咫尺,只要她發(fā)過去就能逃之夭夭的院墻,此時正有一襲白衣站在其上,隨之飛身而下,黑色的步履落地同樣悄無聲息。
風過,傾斜了一絲月光,披在此人身上,露出了他英朗絕色的臉龐,就像神祗一般。
蘇柒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心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王爺。”忠叔和后面一眾的雁行軍齊齊向他行禮。
李暄伸了伸手讓他們免禮,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如深淵似的眼眸只牢牢的盯著蘇柒。
此時另一個身影也從院墻外翻了進來,露出了高朗那張嚴峻的臉,只聽他俯身抱拳沖李暄道——“主子,屬下無能讓人跑了。城門已經(jīng)封鎖,太尉大人已經(jīng)前往追捕?!?p> 而與此同時另一側(cè),去暗室探查的侍衛(wèi)也回來,對李暄稟報。
“暗室缺少了一份邊防部署圖?!?p> 李暄點了點頭,看著此刻頗顯平靜的蘇柒。
“阿柒,到了現(xiàn)在,你還是什么都不肯說?”他緩緩開口,“那不如讓我來猜猜?!?p> “你背后的人是趙國人,他的身份讓傅霆都退讓三舍,而對燕國的邊防部署圖感興趣的,恐怕只有趙國軍方。”他說著,彼時如清泉一般的聲音如今卻讓蘇柒不寒而栗。
“聽聞趙國有一支葵蛟影衛(wèi)十分了得,直屬于趙王褚千屹,你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李暄觀察著蘇柒的神色,輕輕的笑了。
“或者說,你和趙王……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暄?!碧K柒面無表情的抬眸看他。
李暄此時也沒了笑意,神色淡然,眼眸間宛如吸人入目的深淵。
兩人收起了彼此之間最溫暖的愛戀之情,拿出本一直避而不談的話題,面對彼此一刀一刀的凌遲。
“阿柒,你一直在騙我?!崩铌训?,不是問句,而是已經(jīng)篤定了。
從一開始的周國身份,她拿喜歡李弘承做借口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一次次的告訴他自己喜歡他,用最純質(zhì)的感情去動搖他,然后偷梁換柱傳遞清華錄給趙國。彼時假死再歸,用李弘承的孩子做擋箭牌,一次次的試探他的底線,串通許淵以國婚嫁給他,直到此時,他懷疑過無數(shù)次蘇柒的身份和目的,卻獨獨一直以為蘇柒是真真切切的愛他,只是身份阻礙,使她有許多的秘密,無法說出來。
但現(xiàn)在看來,她似乎騙了所有人。讓本該察覺的李暄,被旁人的反應誤導了自己的判斷。
蘇柒聞言眨了眨眼,忽而無奈的笑了。
“你一直站在頂端……才貌,城府,權(quán)利,你擁有一切?!彼?,輕輕的搖了搖頭。
“李暄,你對我來說高不可攀,我早就看清楚了,終其一生我都追不上你。我對你的喜歡,對你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她看向李暄的目光凄然而決絕。
“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決定放棄你了。”
“?!钡囊宦?,一柄雪白的劍尖直指她的脖頸。
蘇柒沒有動,只見李暄神情愈發(fā)的冷然,語氣危險的問道。
“所以,都是假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