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知道這些問題不能不回答，也不能找人代替回答，但自己確實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沉吟了一會，說道：

　　“方科長提的問題，都很重要，但是我剛剛接手，請讓我考慮幾天時間，最長不超過一周，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方科長，還有大家，你們看怎么樣？”

　　方紅艷也只能點頭稱是。

　　何歡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一絲失落，緩緩收了回去。

　　會議室的氣氛又安靜了一會兒。

　　“我來講講吧”，孔朝斌敲敲桌面，將眾人思緒拉了回來，說道：

　　“管理科事情最多啊，所以我們人也最多，檢票的，打掃衛生的，指揮停車的，檢查設施的，反正景區里頭什么事都管……

　　“比如講，上回路上碰到一條蛇，不小呢，盤在路中央，把游客嚇得半死，還是我們打死的，哈哈，食堂還加了一頓餐……

　　“講到這個，有人上山逮兔子、逮野雞、逮鳥什么的，我們看到了都要管；還有人逮猴子的；有的山民砍樹枝子當柴燒，堆得路都擋住了，我們也要管哎……經常跟山民吵嘴……

　　“趙秀英，我們干活也得罪人啊……”

　　趙秀英白了他一眼，孔朝斌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

　　“我們人山上山下的，一天跑多少趟，風里來雨里去的，是最辛苦的一個部門……

　　“其他的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就講這么多吧。馬胖子，該你了。”

　　馬大海抹抹腦門，嘿嘿笑了幾聲，說道：

　　“我其實沒什么好說的，就是打打雜，領導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對哎”，孔朝斌又插話道：“你就是會拍馬屁哎！”

　　馬大海承認也不是，反駁也不是，噎了有一會兒，只能咧開嘴笑著。

　　何歡又和大家聊了一會，順便也拉了拉家常。

　　散會后，方紅艷將準備的資料，包括去年開支的一些報表和人員工資單都送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何歡看了一會，除了人員工資外，景區各種其他開支真是壓到了極限。

　　比如午飯，人均餐標不到5元，可能比農民工吃的都不如，怪不得食堂的飯菜這么難吃。

　　想到這，何歡打電話讓馬大海上來一趟，對他說道：

　　“馬主任，兩件事。一個，昨天吃飯的錢，你開個發票。第二，劉強的事，我會有安排的，先不要著急，也不要和別人說，好吧？”

　　“好的，好的”，馬大海答應道。

　　馬大海出去后，何歡坐在辦公室，對照著報表和資料，發現其實就兩個本質問題。

　　一是近期沒錢，他雖然是個小富二代，但手頭也就不到二十萬的存款，用在這么大的景區上肯定是杯水車薪；

　　二是景區的未來看不到什么希望，尤其是要能匹配上八千萬投資的希望。

　　現在我才理解父親定了個營業額一千萬的目標，而且這還只是營業額。從投資的角度來說，如果要想做到投資有一定收益，純利潤要達到一千萬才能算勉強及格。

　　但是要想營業額達到一千萬，現在的設備設施和景點建設一定是不夠的，必須要進行全新的建設；而全新的建設，又涉及到資金的投入……

　　唉，越是沒錢，越是需要用錢。

　　正思考間，何歡的電話響起。

　　“周叔叔，您好”，何歡接起電話。周才生和父親是多年的老朋友，幾十年前周才生也做過旅游的生意，不過沒幾年就轉行房地產，積累了不小的財富，現在也做一些投資。

　　“何歡啊”，周才生的聲音仍然那么爽朗渾厚，說道：“你看我這做叔的，這段時間也沒有關心你，正好張律師也在這里，大家聊起來你來。你有空來我公司一趟嗎？”

　　“不好意思，周叔叔，我在大港市，一時間過來不了。您有什么事情？”何歡疑惑問道。

　　“去大港市了？是到你父親買的那個空空山去了嗎？”周才生問道。

　　“對?！?p>　　“張律師也是說到這個事情，現在空空山還有一些手續，你有空找張律師辦一下，順便我們叔侄倆也好好聊聊。”

　　何歡想著這兩天也沒什么事，有事情也是需要花錢的事，而自己沒錢，說不定周才生能給他一些建議。于是約好明天上午見面。

　　出門，下樓，準備回海市。

　　碰到馬大海正準備發動五菱之光。何歡實在不想再開跑車回去了，于是讓馬大海送他到長途汽車站，坐了近六個多小時的長途公交回到海市。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九點，何歡準時來到周才生100多平方的總裁辦公室。

　　握手、落座、泡茶、寒暄。

　　何歡見過很多次周才生，但都是跟在父親后面，現在似乎被作為一個成年人對待了。何歡既有些觸動，又有些傷感。

　　“何歡啊”，周才生喝了一口茶，身體靠在沙發上，說道：“聽說你家的事情后，你越山哥很想看看你，不過他現在負責一個房產項目開發，沒時間回來。映雪也很關心你呢。”

　　說完，周才生玩味的笑了一下。

　　周越山和周映雪是周才生的兒子和女兒。周越山比何歡大兩歲，小時候是一直帶著何歡玩的，現在已經能獨立負責房地產項目了；周映雪比何歡小一歲，兩人是同班同學，畢業后她一直在滬上一家投資公司工作。

　　何歡客氣說道：“謝謝越山哥和映雪妹的關心?！?p>　　周才生說起了正事道：“空空山的事情，就是一些手續變更，一會張律師來你簽幾個字就行。我想找你聊聊，主要是想聽聽你的想法，以后有什么打算？看哪些地方叔叔能幫得上的？”

　　“周叔叔，我工作已經辭了，現在的想法就是把空空山好好建設好、管理好，其他的倒沒有多想什么”，何歡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前兩天我去了一趟空空山，情況有些一言難盡……”

　　“隨便說說，我也算在旅游行業呆過一段時間，也許能給你提出些建議”，周才生笑著鼓勵道。

　　何歡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的見聞，說道：

　　“從景區上來說，空空山，自然環境還算不錯，景色還可以。不過也只能說一般，跟稍微有些名氣的景區比起來，差距很大。

　　“自然環境比不過，歷史人文更是一片空白，那也不用說了。空空山景區出了大港市沒有人知道，我估計大港市很多人也不知道當地還有這么一個景區。

　　“特產方面，除了茶葉，沒有看到有什么其他的特產。茶葉也沒有形成規?；?，產業化，還都是小農經濟。

　　“景區開發的也不夠，只有少數幾個景點，毫無特色，甚至稱不上景點。當然這也是因為沒有投入資金建設的原因?！?p>　　何歡停頓了一下，整理著自己思考的內容，繼續說道：

　　“從管理團隊上來說，景區工資低，待遇差，又看不到希望，所以早就人心散了，大部分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團隊人員的基本素質也薄弱，就一個大專畢業，其他的人文化都不高。管理部門職責也不太清，缺項也嚴重，連市場營銷部門也沒有。

　　“從財務上講，收入來源單一，只有門票這一項，年營業額只有100萬左右。我父親以前旅行社最差的門店都是這么大景區的三倍營業額。

　　“收入少，開支也就盡量壓縮，但怎么壓，這兩年都是虧損，如果沒有外來資金，快撐不下去了?！?p>　　何歡最后有些感慨的道：“總覺得我父親的這次投資有些……我不太能理解。”

　　“嗯，嗯”，周才生邊聽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等何歡說完，卻爽朗的笑道：“小伙子不錯嘛，才去一兩天，能看出這么多名堂來?！?p>　　“慚愧了，都是些負面的印象”，何歡有些赧然的笑道。

　　周才生隨時問道：“那好的方面呢？”

　　好的方面，哪有好的方面，我就沒看到好的方面。

　　何歡覺得挺無奈，邊思考著邊說道：

　　“首先呢，空空山這地方還真的挺大的，十平方公里啊，才八千萬，劃下來一畝多少錢的？反正是便宜，在海市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惜不能開發房地產。

　　“地方大，想象空間大，這點是優勢。不過能做些什么，我以后還要慢慢再想。

　　“其次呢，風景挺好，現代人都生活在城市里，平時看到個小樹林都覺得是親近自然了，只要能讓他們認識到空空山，也是值得一玩的。

　　“再者呢……”

　　何歡想了一會，實話實說道：“我想不出來了”。

　　周才生撫摩著沙發扶手，過了一會說道：“真想開發房地產，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里涉及的運作比較多，不太適合你做，我就不詳細說了；

　　“這個空空山，當初我也和你父親一起去看過幾趟，本來我也想參與收購的，前段時間正好資金沉在了別的項目上，后來我給你父親介紹別的風險投資公司了，過一會張律師來，會講給你聽的；

　　“那么我談談我對空空山的看法，供你參考？”周才生以詢問的語氣看向何歡。

　　何歡連忙道：“感謝周叔叔的指導。”

　　周才生搖了搖手，繼續道：

　　“先看大形勢。這些年旅游行業一直在迅猛增長，媒體上有報道，從身邊的朋友也能看出來，即使是普通人外出旅游頻繁了許多，這說明，旅游行業的大形勢是非常好的。但你有沒有發現，旅行社的生意實際上是在沒落……

　　“這跟游客消費觀念改變有關系，原來要旅游，大家都到旅行社報團，現在除了老頭子老太太，很少有年輕人去旅行社，甚至中年人都越來越少……

　　“現在大家都喜歡自駕游，哪怕不自駕，也是自己在網上訂票訂酒店自己去，不找旅行社了，這樣玩得也自由……

　　“所以你父親旅行社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表面上看，營業額是不少，實際上利潤很低。我是早不做了，實際上我那時候，旅行社的利潤就不算高，那是十幾年前了，現在肯定更低。你父親下決心把旅行社賣掉，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經周才生這么一提點，何歡發現確實是這樣，感慨道：“怪不得我父親店越開越多，人越來越忙，錢卻越賺越少?！?p>　　周才生點點頭道：“對的。這就是你父親不開旅行社的原因。我再說說為什么空空山還是有潛在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