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巫小梧頭無力地依靠于車窗，沉默甚久，終說道：“我想回閘北，在家里給阿慕哥哥做些飯菜。”

　　林致遠猛踩剎車，手重重打在方向盤上，滿懷怨氣也只能發(fā)泄于此：“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歐陽慕根本沒有病，自殺是想博取同情，進而把你也引入天理會！”

　　巫小梧并非執(zhí)迷不悟，只是不想放棄故友：“阿慕哥哥不是天生的惡人，而是心理創(chuàng)傷沒有痊愈，又遭天理會蠱惑，他或許真的是虐殺案的主謀‘少爺’，可同時也是受害者，十年前全靠他的照顧與鼓勵我才能熬過仁愛★的黑暗歲月，現(xiàn)在該換我來幫他，至少要盡力勸他自首。”

　　林致遠直言打破她的幻想：“單單在上海，‘少爺’歐陽慕就已策劃六起虐殺案，就算自首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后半生都會在監(jiān)獄度過，更何況他沒有絲毫悔改之心，不僅偽造病情，還想把你也一同拉入深淵，此時盲目同情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你自己！”

　　“你沒有在人間地獄生不如死的經(jīng)歷，也不明白走出心理陰影有多么艱難痛苦，只是一味地懷疑他、質(zhì)問他，從不曾理解他、勸阻他，非要將他逼上絕路才能甘心嗎！”，巫小梧越說情緒越激動，徑直下車離去。

　　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腦海中一幕幕慘劇閃現(xiàn)，罪惡似綿延無終，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如層層烏云遮天蔽日，無法愈合的傷、無法遺忘的恨，受害者亦扭曲成為惡魔，獰笑間雙手沾滿鮮血。

　　巫小梧思緒昏沉，雙腳發(fā)軟，癱坐在電車站旁的石階上，努力回想到目前為止所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期盼能找出證明歐陽慕清白的線索，卻全然是徒勞，余光忽見一塊手帕遞上來，抬頭見逆光下的冰山，莫名暖得令人心安，心中五味雜陳，用袖子蹭了蹭眼淚：“你還跟著我做什么？”

　　林致遠坐在她身旁：“怕你真以為我是無情無義的人，再也不理我。”

　　巫小梧賭氣道：“你本就是以絕情冷酷而聞名的冰山。”

　　林致遠從口袋中摸出一塊巧克力剝開遞給她：“別人怎樣想無關(guān)緊要，你懂我就好。”

　　巫小梧帶著幾分諷刺的口吻說道：“難不成你還是面慈心善的活菩薩嗎？”

　　林致遠黯然道：“父母因我的任性而車禍身亡，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活在深深的自責(zé)與愧疚之中，也曾多次想過隨他們一同離開這個世界，接受了兩年多的心理輔導(dǎo)后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雖然我的苦楚不及你的千分之一，可也懂得走出陰影的艱辛，得知仁愛孤兒院舊案往事，我既同情你的遭遇，也敬佩你的堅強，恨自己沒能更早認(rèn)識你、保護你，而歐陽慕與你完全不同，不可否認(rèn)因為身世的原因他受到的打擊與刺激比別人更大，所以性格扭曲非常嚴(yán)重，我很早就發(fā)現(xiàn)他表里不一、心機深沉且行事狠辣，如果不將他繩之以法，不僅僅是你有危險，天理會還會害死更多無辜的人。”

　　巫小梧被這番言語觸動，一時不知該回應(yīng)些什么，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似乎已將冰山的事事遷就與寵溺視為理所當(dāng)然，不僅未曾想過該如何回報，甚至連他的感受與心情都很少顧及，一味固執(zhí)地沉溺于往事，忽視了近在身邊的溫暖與關(guān)懷。

　　林致遠起身，向她伸出手說道：“我一吃醋就容易急躁發(fā)脾氣，共經(jīng)患難的情誼確實很難輕易放下，不過閘北有些遠，你若來回折騰一場，恐怕天都要黑了，去我家給歐陽慕做飯就好。”

　　路過菜場，看著琳瑯滿目的各色菜肉，巫小梧詢問：“阿慕哥哥喜歡吃些什么？”

　　林致遠答道，“糖醋排骨、油爆蝦、響油鱔糊…”

　　巫小梧不大相信：“你是拿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來騙我吧？”

　　謊言被戳破，林致遠心中卻歡喜：“原來我愛吃的菜你都記得。”

　　巫小梧用力把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挺幽默？”

　　林致遠如實道：“我和歐陽慕的關(guān)系并不算好，長大之后幾乎沒有單獨吃過飯，所以不清楚他喜歡什么。”

　　這時旁邊攤上的雞掙脫籠子跑出，直直撲騰而來，林致遠素日養(yǎng)尊處優(yōu)，從未見過這般來勢洶洶的活家禽，不由得雙手抱胸口閃躲至一旁。

　　巫小梧見他這副模樣活似遇到采花賊的大姑娘，禁不住哈哈大笑：“想不到平日里威風(fēng)凜凜的冰山神探，竟會怕老母雞。”

　　林致遠尷尬間恢復(fù)常態(tài)，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是怕它撞死在我身上而已。”

　　巫小梧打趣道：“林警官真是絕頂聰明，成功躲過了企圖碰瓷的老母雞，我決定把它買回去熬湯。”

　　回家入廚房，一人洗菜，一人切菜，林致遠瞄了瞄案板上的雞：“忽然很想吃辣子雞，你會做嗎？”

　　巫小梧說道：“我還想當(dāng)嫦娥去奔月呢，你能送我上天嗎？”

　　林致遠說道：“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偌大的廣寒宮唯有一只兔子陪著，也不好烤來吃，那日子想必難過得很。”

　　巫小梧用刀背敲了敲菜盆：“你嘴皮子功夫厲害得很，洗菜比種菜都慢”，聽到電話鈴聲響起便說：“廚房與你八字不合，還是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那通電話的時間很長，巫小梧差不多都已將飯菜準(zhǔn)備好，見他坐在沙發(fā)上若有所思，便問道：“出什么事情了嗎？”

　　林致遠問：“你知道李樂康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巫小梧說道：“我沒有電話號碼，不過阿慕哥哥就住在李醫(yī)生工作的醫(yī)院，直接過去就能找到他，之前聽他說要去廣州學(xué)習(xí)培訓(xùn)，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

　　林致遠說道：“我托了熟人去打聽歐陽慕在英國留學(xué)與在廣州工作時的具體情況，沒有人聽說過他患有多重人格障礙，另外李樂康很可能是一位關(guān)鍵證人。”

　　巫小梧疑惑：“李醫(yī)生和阿慕哥哥認(rèn)識嗎？”

　　林致遠說道：“他們二人是英國曼徹斯特大學(xué)的校友，同屆不同系，剛剛打來電話的朋友恰好與李樂康的關(guān)系也很好，曾聽他提起過一件事，歐陽慕留學(xué)期間常常會旁聽醫(yī)學(xué)類課程，特別是解剖學(xué)和心理學(xué)，行事很低調(diào)，永遠都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

　　指向歐陽慕的證據(jù)越來越多，巫小梧心知如果不能盡快勸他自首，那就徹底沒有減刑的希望。

　　林致遠已猜到她心中所想，叮囑道：“你勸歐陽慕的時候切記不要說出李樂康的名字，否則會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