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灼華輕輕地晃了晃戴磬書的衣袖,他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不過,嘴唇卻動了。
“灼華,你坐下吧,為師有話要交代你。”戴磬書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發顫。
灼華松了一口氣,她剛才幾乎以為這老頑童入定了。現在看來,他是盲了。
他已七十歲高齡,沒有惡病纏身就是福氣了,可惜他一生的抱負就是整理和修復古書籍,現在眼盲了,可如何是好?
還有,他剛才說“交代”,灼華隱隱感覺到什么,之前她的師哥龍孜天也說過,戴磬書已是垂暮之年,身體不好,甚至已經是病危!難道他真的時日無多了嗎?
灼華沒有說話,乖乖地拿過一張凳子,坐在戴磬書的床前,就像小時候一樣,等著他的教誨。
“灼華,”一個滄桑的聲音響起,沉著而有力氣,“你要去陳國,是嗎?”
“是。”
“是為了勸說易宮年那個傻孩子嗎?”
“是。”
灼華還想說,之前也是為了尚之修的事,要去陳國找袁初堔。不過現在袁初堔就在這里,他是好是壞,灼華還沒有定奪。總之,灼華不想告訴戴磬書這些事,給他徒增煩惱。
戴磬書停了一會兒,似在思考著什么,或者他是想起了易宮年,那個他最偏心的學生。
良久,戴磬書渣拉的胡子動了幾下,幾個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灼華,別去陳國,他們……咳咳……咳咳……”
“老師……”灼華急忙拍了拍戴磬書的背,這在以前,就是不尊不敬,不過灼華也沒有想那么多,老師已經這副模樣,那些禮儀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等戴磬書緩過一口氣,灼華皺了皺眉頭,剛才他說不要去陳國,為什么呢?
“灼華,聽說你嫁人了。”
灼華又愣了一會兒,這老頑童怎么又換話題了呢?那句不似疑問也不似肯定的話,亦聽不出他的任何情感。
灼華收回了手,點了點頭,盡管戴磬書足不出戶,他對外面的事,倒是一清二楚,灼華想起他看不見,點頭沒有用,她只好開口道,“老師,你知道北城城主嗎?我的夫君就是他。”
“知道,他祖父輩是梁國的皇帝,后來……”戴磬書突然停下來了,嘴唇抿成一條線,眉頭緊皺在一起,像是碰觸到什么傷心事。不大不小的屋子里,瞬間鴉雀無聲了。
灼華也不想多說這些,她安靜地坐回凳子上,兩個人如兩座雕像。
她想著在陳國的易宮年,就要刺殺陳國的皇帝了,她得去阻止。可是為什么剛才戴磬書說不要去陳國呢?還有陳國二王爺袁初堔怎么會在這里?他難道也是尚之灝那邊的人嗎?
“天下未亂蜀先亂,何以先亂為江南?”戴磬書突然又說了一句話,接著就沒有再開口。
灼華愣愣的,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老師是讓她去蜀國嗎?
灼華突然感覺頭有些疼,一股不知名的熏香竄進她鼻子里,胸口也很悶。她淺笑一聲,這里果然有問題!
“老師,我們出去走走吧,記得以前在梁國,您最喜歡竹子了,”灼華已經起身,扶住戴磬書的手腕,“老師,現在您院子外面的竹子,長得正好,郁郁蔥蔥的,去看……”灼華突然閉嘴了,后悔自己說錯話了,老師都眼盲了,還怎么看?
“好,扶老夫去走走。”
“哎,好!”灼華喜出望外,沒想到老頑童會同意。
其實灼華應該早些發現才對,這里的熏香被人動了手腳,熏久了,會昏睡!所以戴磬書才會沒有精神,而那個意圖不軌人,就只有那個人——會這么做!
“夫人,你出來了。”小琴已經在外面等著,她看見灼華身側的戴磬書時,眼眸亮了亮,欲言又止。
“孩子……你回來了?”戴磬書呢喃地說了一句。
灼華沒有回答,也沒有多問,而是看著小琴,戴磬書是在叫小琴嗎?
“爺爺……”小琴眼神有些閃躲,最終還是咬牙,對著戴磬書跪下來,“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小琴?你是老師的孫女?”灼華恍然大悟般,卻又不敢置信,側臉看了看戴磬書,最后她還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小琴,原來你是老師的孫女,可是你怎么會去北城?”
她既然是鴻儒的孫女,怎么會去北城當一個丫鬟呢?還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小琴沒有說話,一直跪著,沒有起身的打算。
“不孝!”戴磬書往前走了兩步,順手拿過門邊靠著的拐杖,狠狠地打在小琴的身上。
“唔——”小琴只是悶哼一聲,沒有反抗。
“老師,老師你干什么?”灼華沒想到會有眼前之景象,她急忙搶過戴磬書手里的拐杖,戴磬書也松手,讓灼華把拐杖拿去了。那一棒子,夠了!
“小琴,小琴你沒事吧?”灼華把拐杖放回門邊靠著,蹲下來看著小琴的傷勢。這個丫頭,本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那一棒子,她怎么受得了?
戴磬書為什么要打自己的孫女呢?還那么不知輕重,都能看見小琴的背已經腫得不成樣子。
“跪一個時辰!”戴磬書撂下一句話,自己往竹林深處走去,沒有拐杖幫助,他走得踉踉蹌蹌的,雖然看不見,但他對這里早已爛熟于心,準確無誤地繞過一棵又一棵竹子。
“小琴……”灼華很擔心。
“夫人,我沒事的。”小琴乖乖地跪著,沒有再說話。
其實灼華是想問問戴磬書為什么要打她?還有她的父母在哪里?還有……對了,怎么不見袁初堔的影子呢?
“小琴,帶我們來這里的那個人,他去哪里了?”灼華問道。
“他去蜀國了。”
“什么?他竟然走了?”灼華驚訝地站了起來,馬上就想跑出去,可是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一隊民兵闖進了戴府,直逼灼華眼前,把這個院子團團圍住了。
他們是想造反嗎?業城的民兵,都是各個大儒出錢訓練的,而戴磬書是全天下最受人敬仰的鴻儒,這些民兵怎么會包圍這里?
是袁初堔的安排!他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我們怎么辦?”小琴忍著背上的疼,意味深長地看了灼華一眼,灼華會意,重新蹲在小琴身邊,小琴輕聲輕語地說,“夫人,袁初堔他是想把你困在這里,免得壞了他們的好事。”
“他們?”灼華皺起了眉頭,難道小琴知道些什么嗎?
“夫人,對不起了!”小琴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出其不意地刺向灼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