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趕路，幾人都有些體力不支，最痛苦的是嚴(yán)(yán)浩淼，自己一來就被逼著干了這等苦差事，不跟著楊炎灱又無所事事，所以只能如此。
抱怨著終于在天亮以后找了個(gè)地方租了幾匹馬，一路奔著回七臺(tái)。
半路上楊炎灱心中愧疚，一行人除了依慕不知道他的底細(xì)(xì)，其他都知道，終于給依慕講了實(shí)話。
依慕心中疑惑解開，才知道，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好奇心都有好的結(jié)(jié)果。
走了幾日，終于到了熟悉的七臺(tái)，那條河，那圈快要廢棄的城墻，城外的矮山和過去一模一樣，所謂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楊炎灱并沒有化妝，只拉低了帽檐，想必這陌生又熟悉的城中也沒有人會(huì)注意到自己。
待到夜深人靜的時(shí)候，他們才出了客棧，楊炎灱直奔到魏家。
此時(shí)馮何生的腦子倒比他要清醒很多，跟著他觀察四周的情況。依慕則有些復(fù)(fù)雜，不知道是不是只想斷了心中的念頭。
嚴(yán)(yán)浩淼雖然還有一些抱著消遣無聊時(shí)光，看熱鬧的心態(tài)(tài)，但是與楊炎灱相處了些日子，覺得他和自己那個(gè)世界上的人并無兩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甚至覺得這個(gè)世上的人和事有時(shí)比自己那邊更適合。
來到魏家門口停下，楊炎灱突然停下，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敲門。
屋里的人明顯還沒有睡覺，一聽敲門就有人問：“是誰？”
是柳兒的聲音，楊炎灱聽見柳兒的聲音，再次緊張得有些發(fā)(fā)抖。
“是我。”楊炎灱答道。
一陣死的寂靜過后，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柳兒見到他，并不驚訝，好像為了今天做足了準(zhǔn)(zhǔn)備，四目相對(duì)，看了很久。
若是以前，他定沖了過去，拉著他說：“外面好冷，進(jìn)(jìn)去說話。”但此時(shí)他們兩人都久久沒有說話。
楊炎灱身邊站著依慕，依慕此時(shí)也正癡癡呆呆地看著柳兒，柳兒很久才反應(yīng)(yīng)過來，看了看依慕，又對(duì)楊炎灱說道：“楊公子回來了？”
這一聲楊公子叫得他心碎，瞬間眼淚在眼中打轉(zhuǎn)(zhuǎn)，顫抖聲音問道：“這是為何？”
見到他傷心的樣子，柳兒忍不住落淚，控制好情緒，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楊炎灱又問：“為何不等我？”
柳兒依舊不言語，只是默默流淚。他不再發(fā)(fā)問，上前要拉找她走，柳兒退了一步，將手背在身后，只管搖頭。
嚴(yán)(yán)浩淼忍不住，問道：“你們都是有婚約的人，怎么說變就變？”并沒有人和他說話，他只有知趣的憋了憋嘴，不惹人討厭。
柳兒母親何氏見外面半天沒有聲音，從屋里出來，看見幾人情形，語氣還是溫和地說道：“灱兒，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這長(zhǎng)輩也瞞不住你，事已至此，你還是走吧。你志在四方，我家柳兒沒有這個(gè)福氣。”
這話說得客氣，哪是柳兒沒有福氣，明明是他沒有福氣。
楊炎灱才一拜柳兒母親，哭道：“不知為何如此，是伯母看不上我，還是柳兒變了心。”
何氏嘆一口氣，說道：“世事難料，你進(jìn)(jìn)屋看吧。”
楊炎灱進(jìn)(jìn)屋，依慕他們也一并跟了進(jìn)(jìn)去，何氏并不阻攔，心想這幾個(gè)人犯了混，這孤兒寡母的也攔不住。
他看得清楚，堂屋中間，已擺好柳兒父親的牌位。原來柳兒父親已經(jīng)(jīng)生病去世。
楊炎灱拉住柳兒，問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柳兒說道：“告訴你又有何用？徒增煩惱。”
何氏問道：“灱兒今年多大了？”
“十九。”
“唉，時(shí)間過得快，我們家柳兒也快十九了。”何氏說道。
楊炎灱若有所思，被何氏說得啞口無言。
“你的事我們知道不全是你的錯(cuò)，但是我們都知道，要完全解決不知道還要等幾年。我那病秧子剛走，難道要我和姑娘去那利州沒名沒份地等著？灱兒，就當(dāng)(dāng)伯母沒有如約，對(duì)不起你。后日，便是良辰吉日，灱兒如有空便來做客。”何氏緩緩說道，沒有一點(diǎn)情緒。
此話說得在理，楊炎灱沒有一句可以反駁，只剩最后一絲希望，拉著柳兒說：“你說句話。”
柳兒只哭，其實(shí)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楊炎灱解釋。楊炎灱說了幾遍，柳兒都沒有回答，漸漸地他心如死灰，知道無法再挽回這一切局勢(shì)，推出房間，拱手便拜。
拜完轉(zhuǎn)(zhuǎn)身就走。
剛才楊炎灱在身邊，柳兒不語，這一轉(zhuǎn)(zhuǎn)身，她才反應(yīng)(yīng)過來，可能以后永遠(yuǎn)(yuǎn)不見。不自覺伸手，叫了一聲：“且慢。”
楊炎灱猛地轉(zhuǎn)(zhuǎn)身，看著她等她說話，柳兒一怔，知道自己失態(tài)(tài)了，看了看母親，才絕望地說道：“晚上有風(fēng)(fēng)，小心著涼。”
楊炎灱又流淚，終于轉(zhuǎn)(zhuǎn)身走了，剩下門口二人和無邊黑夜。
……
這天，小城里充滿喜氣，一早就有人敲鑼打鼓迎新媳婦兒。
新郎官穿著紅衣，高頭大馬，身后跟著迎親隊(duì)，抬著布匹，活豬，紅色的箱子里也不知道是什么。
看熱鬧的小孩跟著蹦蹦跳跳，一邊跳一邊念。
新郎官滿臉春光，向路人抱拳作揖，不久就來到了魏家門口。整了整衣服，對(duì)著門敲了幾下。
小院子里的人都動(dòng)了起來，嘴中說道:“來了，來了。”
何氏領(lǐng)(lǐng)著女兒從屋里走了出來。女人頭頂著紅蓋頭，看不見路，被母親牽著手，一步一步走向院門。
門打開，大家又歡呼起來，新郎官向在場(chǎng)的人每人遞了一個(gè)紅包，道謝。
新娘小心翼翼走進(jìn)(jìn)大紅花轎。又一聲鑼響，“起轎——”，聲音拖得老長(zhǎng)。
坐在轎子里的柳兒掀開了蓋頭，輕輕擦了一下眼睛，看不出來有多高興的樣子，心里道：“書生，你為何還要回來？”
轎子路過城東書院，又路過城門。城門角上坐著一個(gè)人，眼中滿是憂傷。
他的身邊又站著兩個(gè)男人和一個(gè)女人。
男人沒有表情，看著迎親隊(duì)咬牙切齒。女人的表情更是一臉憂傷。
“不如，我們現(xiàn)(xiàn)在動(dòng)手，把柳兒搶過來。”嚴(yán)(yán)浩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來到這個(gè)世界就是專門來找事的，要不然還不如回去上個(gè)補(bǔ)(bǔ)習(xí)(xí)班，天天被老師罵。
“對(duì)，已楊大哥的功夫，害怕這些吹嗩吶的？”馮何生萬事以楊楊炎灱為準(zhǔn)(zhǔn)。
“不得造次。”楊炎灱看了馮何生一眼，這為非作歹的事情他肯定是做不出來。而且，那新郎官看樣子不壞，有禮有節(jié)(jié)是個(gè)正經(jīng)(jīng)人家。
他不是土匪。
“難道就這么算了？”嚴(yán)(yán)浩淼有點(diǎn)意外，這可不是武林高手的作風(fēng)(fēng)。
“我已經(jīng)(jīng)想清楚了，柳兒和我在一起確實(shí)不好。我可不能這樣風(fēng)(fēng)風(fēng)(fēng)光光地這么在城內(nèi)(nèi)走一圈。”
嚴(yán)(yán)浩淼覺得這太狗血了，居然在這里也會(huì)上演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戲碼。
看來世事在哪個(gè)時(shí)間，哪個(gè)空間也有相似的地方。
他走過去拍拍楊炎灱的肩膀，說：“兄弟，沒事，每個(gè)人都有可能遇見這事，比我好，我是還沒開始就已結(jié)(jié)束。”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還有依慕在，你怕個(gè)啥？”
這孩子說話看得出來，有點(diǎn)缺心眼兒。
“對(duì)啊。”馮何生也說。
楊炎灱沒有說話，依慕恨恨登了他兩眼。
“何生，幫我辦一件事。”楊炎灱開口。
“好。”面對(duì)這個(gè)憂傷的大哥，做點(diǎn)小事是沒有關(guān)(guān)系的，當(dāng)(dāng)然能做大事更好。
“幫我把這個(gè)東西還回去。”
楊炎灱手中拿的是那日分離之時(shí)，柳兒掛在他脖子上的墜子。
“好，回去后我們好好醉一場(chǎng)。”馮何生也有點(diǎn)哽咽。
他拿著玉墜，跳下城墻，飛一般朝迎親隊(duì)沖去。
街上人多，沒有誰會(huì)想到有人會(huì)從旁邊橫著沖進(jìn)(jìn)隊(duì)伍。大家還沒有反應(yīng)(yīng)過來，馮何生已經(jīng)(jīng)來到轎子面前，拉起窗簾，說：“柳姐姐，這是楊大哥還給你的。”
“干什么？干什么的？”隊(duì)伍里有人喊道。
柳兒認(rèn)(rèn)出馮何生，接過玉墜子，頓時(shí)明白其心意，心里一空，淚如雨下。
旁邊有人趕了過來，馮何生并不理會(huì)，迅速?zèng)_入人群離去。沒有人能追得上他。
何氏見狀趕到轎邊，見女兒已經(jīng)(jīng)蓋好蓋頭，沒有說話。
“沒事啦，沒事啦，一個(gè)瘋子，繼續(xù)(xù)走。”
……
立州城外，依慕領(lǐng)(lǐng)著部下，和楊炎灱無言地走著。
自從七臺(tái)回來，兩個(gè)人就沉默寡言很少說話。要不是段乾林叫他來送客，可能他都不會(huì)對(duì)依慕道別。
至于為什么，兩人心知肚明。
“此去一別，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和楊……不，穆公子見面。”
這稱呼客氣。
楊炎灱道：“后會(huì)有期。”
“真有期？”
“我……”他對(duì)柳兒心中有愧，現(xiàn)(xiàn)在又對(duì)依慕產(chǎn)(chǎn)生了愧意，卻不知怎么表達(dá)(dá)。
事到如今完全不敢對(duì)任何事情有奢望。
兩人的關(guān)(guān)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以后如何打算？”
“未知。”楊炎灱還是沒有緩過勁。
“還能書信不？”
“還可以嗎？”
“好吧。”依慕也沒有緩過勁。
互相客氣又奇怪的告別，轉(zhuǎn)(zhuǎn)身。天下之大，不知道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