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雪松當澗，碧落無云鶴生龍。”

　　城門前的巨石之上題了這么一句詩，不同于其他城池的熱鬧，這碧落城卻是蕭索冷寂得厲害。

　　秋風(fēng)卷黃葉，遮云蔽日，天很高，也很空，偌大的城池，寬敞的街道，卻了無生氣，空蕩蕩得叫人看著脊背發(fā)涼。

　　“這就是碧落城？真嚇人，怎么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九謠縮著肩，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叫自己的回聲嚇的。

　　“祖宗誒，看到鬼影子更嚇人一點吧？”司空宸扯扯唇角，他倒是不甚害怕，然而他這句話直接把九謠嚇得掛在了自己身上。

　　司空宸：“…………”

　　九謠：“……啊對不起！”

　　小丫頭尬笑著松開緊緊掰著司空宸腰肋的手，順帶給他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皺。

　　此時距他們上次客棧談話已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九謠已將龍玄璟的寒疾治好，只是……趙醫(yī)師自那日告假后便再未去過五皇子府。

　　清漣的娘親依舊沒有找到，眼瞧著他一日日地精神不振，九謠才想著先處理這件事，獨孤溟和江亦喬回了浮光殿，司空宸則留下陪她來這碧落城。

　　至于來這里干什么……

　　說實話，他們沒有任何頭緒。

　　“我們不然先找個有人的地方問問這是怎么回事？”說著，司空宸走到道旁的一間屋子前，抬手敲了敲門，“有人嗎？”

　　原以為大概不會有人應(yīng)答的，意外的是，門居然開了一道小縫，只不過，不待他們問一句話，對方已經(jīng)“嘭”得一聲將門關(guān)上了。

　　“哎……怎么就給關(guān)了？”

　　透過門縫，依稀可以看到屋里的中年男子正警惕地打量著他們，神色說不清，大抵恐懼多一點，臉色白得嚇人，像是久未見陽光。

　　“大伯，我們想問一下這里為何白日里也沒有一個人上街？”九謠輕聲開口，對方卻久未應(yīng)答。

　　“算了，換一家試試。”司空宸接著朝城中走，九謠只得快步跟上。

　　多走一會兒，他們才發(fā)現(xiàn)，這碧落城并非空城，不僅不是空城，城中還住滿了百姓，只是，那些原本半敞著的窗戶，在里面的人看到他們的瞬間就都閉得嚴嚴實實。

　　兩人心中犯嘀咕。

　　“這碧落城里明明大多是商戶，怎的反倒沒人出門？難不成這城中還有什么洪水猛獸會吃人？”

　　九謠在司空宸身后亦步亦趨，神色古怪地看著那門窗緊閉的屋子，竟生出些城中真有怪物的心思。

　　忽地，一道黑影掠過，奈何風(fēng)沙漫揚，兩人硬是沒能看出那黑影是何方神圣。

　　只是一瞬，便沒了蹤影。

　　“呵，裝神弄鬼，這是想嚇死誰啊。”司空宸看著前方低聲說了一句，又轉(zhuǎn)向九謠，“害怕便抓著我衣袖。”

　　他要不提，九謠心里是怕的，但他這么一說，反倒叫她不怎么好意思害怕了，只能固執(zhí)地偏過頭：“沒事，我……不害怕。”

　　司空宸無奈地笑笑，格外順手地揉了揉九謠的頭發(fā)。

　　九謠：“…………”

　　這動作怎么總叫她有種哄小孩的感覺？

　　“城中百姓顯然是在畏懼什么東西，但那東西若真將他們嚇破了膽，想必我敲門之時那人連條縫兒都不給開。”司空宸的目光四處轉(zhuǎn)過，像是在找什么。

　　九謠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接了他的話茬：“這些百姓害怕，卻不搬走，有人敲門還會開門看看，想來，這城中的‘洪水猛獸’是受人操控的，這些百姓多半是被那背后之人用什么方法威脅了。”

　　“不錯。”司空宸贊許地點點頭，“走吧，去那邊看看，我們需要先知道讓百姓畏懼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才能揪出背后的人，或者什么勢力。”

　　兩人繞了許久，有時可看見一些民宅的窗口伸著幾張臉，有些畏懼又帶些好奇地看著他們。

　　冬日天短，眼瞧著天色漸暗，司空宸卻忽地看到不遠處有一位老丈，拄杖蹣跚著。

　　“老丈留步，請問這城中為何沒人上街？”

　　許是有些耳背，老人聽到這聲音先是猶豫一下，環(huán)看了周圍才看到走來的九謠和司空宸。

　　但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雙目呆滯地凝視九謠，嘴里嘟囔著什么聽不清。

　　“您說什么？”九謠微微前傾上身，勉強聽清他說的是一句表意模糊的“都沒有了”。

　　“什么沒有了？”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九謠感覺有點發(fā)毛，下意識捏住司空宸的衣角。

　　“沒有啦，我的霜兒沒有啦，我的霜兒……”說著，他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東西，呆呆地閉了口，頓了一瞬趕忙折頭往回走。

　　九謠回頭張望，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忽地，野獸一般的嘶吼聲撞進幾人耳中，老丈微駝的脊背狠狠顫了一下，接著加快了腳步。

　　九謠與司空宸對視一眼，便緊跟上老丈。

　　“剛剛那是什么聲音？這城里難不成真有怪物……”

　　“別怕，沒什么怪物。”司空宸不由分說地抓過九謠的手，搶在老丈關(guān)門前擠進了屋。

　　老人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掛上門栓，拉上了簾子，隨即走到桌邊坐下。

　　屋外含混不清的獸吼聲愈發(fā)清晰，伴著那獸吼響起的還有清脆的鈴聲，沉重的天幕壓下，已吞噬了地平線上最后一縷陽光。

　　黑夜來了。

　　老人引兩人去了一個房間便出去了，這里與大街一窗之隔，外面大抵是馬蹄聲，還有生銹的鐵輪劃過地面的刺耳聲音。

　　那詭異的銅鈴聲一直沒停，一下一下回響，像是能夠穿透靈魂的引魂鈴。

　　司空宸略微挑眉，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卻被眼前場景震撼——

　　此時的街上正游走著一支目測接近百人的隊伍，古怪的是，他們更像是在夢游，雙目緊閉，甚至，瞧起來了無生氣。

　　九謠一眼就看見了被包圍在人群中的黑袍男子，他手中正執(zhí)著一枚銅鈴，緩緩搖著。

　　他的身后則是一個約莫一人高的鐵籠子，那獸吼聲，正是自籠中傳來，只是籠子上半截被黑布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東西。

　　“嘖，又是他。”司空宸將木窗掀開直接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