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完隨后便垂了頭。

　　楚軒陽與龍淑吟對視一眼，對宋莘妤頷首，說:“喊你過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你是何時入了六公主的眼？”

　　“啊？”宋莘妤怔了怔，“殿下……我并未見過六公主啊，六公主來那日，我只瞥見一眼，便被林宇喊去東苑浣衣了……”

　　“是嗎？”楚軒陽似是有些疑惑，“那她為何忽然開口要向我買你去她府上做工？”

　　“這……”宋莘妤咬了咬下唇，她垂頭半晌，終于抬起頭道，“殿下，您當初救我于水火，我留在這里只是想要報答您，莘妤一直想成為您的人……怎么可能去六公主府上，煩請殿下回絕……”

　　“她是得寵的公主，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質子，如何敢拒絕她？待你回去便收好行李，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去她府上。”楚軒陽笑了一下，看著宋莘妤。

　　宋莘妤猝不及防看到他的笑容，臉色先是紅了，不知想到什么，隨即又白了一瞬。

　　“行了，你下去吧。”

　　聽楚軒陽說完，宋莘妤似是還欲開口，又對上龍淑吟的目光，只得退了出去。

　　“軒陽哥，你同她說這些，同下毒之事有關聯？”龍淑吟疑惑地問。

　　楚軒陽右手托著下巴，半瞇著眼，“關聯應當是有的，她這個人瞧著是如林宇說的那般懶散愛計較，但同時也正是因為愛計較，所以堅定地要跟我回京，被我撇下后又花光身上錢幣獨自來到京城找到了我。”

　　“我們既疑那人是她，骨雀至少應是許了她什么讓她動心的好處，我當初把身契給她放她自由她都不肯，那這好處……”

　　“這好處，”龍淑吟頓悟，有些好笑地看著楚軒陽，“怕不是……”

　　楚軒陽點了點頭，笑得十分無賴：“沒錯，我便厚顏無恥猜這所謂好處就是我，她若不想走，那就該對我下手了。”

　　碧落城。

　　九謠與司空宸先是去了當初撿到耳墜的角樓，四處搜尋也再未發現什么線索，便又趕向顧南夏所說的鐘樓。

　　這一路上當真是尸骸遍地，慘狀駭人，但無論死狀如何可怖，他們的表情無一不是沉靜安詳——被制魂鈴所控，又被過路人斬殺，或是體內毒素失衡暴斃。

　　饒是見過多次血腥殺戮的司空宸，亦難免生出了些許驚心之感，九謠更甚，一路上話語也變少了，緊抿著唇朝前邁步。

　　九謠手掌握拳，細觀之下便可發現她的手正微微顫抖，從醫多年，她最不愿見尸體，何況此時幼時亂葬崗經歷的噩夢仿佛又重現她眼前。

　　司空宸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忙伸手摟過她：“阿謠，難受的話，便抓著我。”

　　他說著，握住九謠冰涼顫抖的雙手，用掌間溫度暖著她。

　　九謠愣了一下，勉強扯出個笑，問他:“你莫不是要趁機揩我油水……”

　　司空宸抬手戳了戳她額頭，笑罵她:“臭丫頭，不識好歹。”

　　捱過了最無法落腳的一段路，他們最終停在一座殘破古樸的塔前，雖未見鐘，卻可聞得陣陣鐘聲傳出，而這塔，正是顧南夏所說的那座鐘樓，據說塔底藏有一條密道，顧南夏便是在那里躲過了追殺。

　　此時塔門已破，輕易便可窺見塔內斑駁之狀，想必廢棄已久，無人修葺打掃。

　　“這便是那座鐘樓？我們要進去嗎？”九謠臉色好了許多，手指還捏著司空宸的袖子。

　　她說話之時晃了晃手，司空宸便在心中暗喜，先前說讓她抓著，她還不肯，待那路越來越難走，小手便不知何時抓上了他的衣袖。

　　“走吧，進去。”

　　他們跨過殘破的門檻，入內竟十分寬敞，抬頭就見一尊銅鐘懸掛塔頂，這銅鐘雖然早已殘損，卻仍舊散發出陣陣悠揚的鐘聲，讓人聞之心神寧靜。

　　“我們找找那條密道，顧南夏說墻上青磚有機關凹槽，他是誤觸才偶然發現。”

　　九謠“嗯”了一聲，才猛然發覺自己抓著司空宸衣袖已有許久，慌忙松開，往左側墻壁靠了靠，盡量拉遠距離。

　　司空宸低頭看著她略顯窘迫的舉動，頗有興致地盯著她，眸中含笑。

　　九謠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便轉移話題道：“你怎么這么……不知輕重，快去找密道！”

　　“嗯……”司空宸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目光卻依舊落在她的面頰上，看她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緋意，心中更加愉悅。

　　這丫頭……

　　九謠惱羞，推了他一把說:“你再不去，我生氣了！”

　　司空宸這才笑了聲，順著墻壁摸磚找機關。

　　看他走開，九謠才抬手捂住臉頰，暗罵自己沒出息，她一個醫師，扒人衣裳也不會有什么心理負擔，怎么一到這人面前就跟磕了藥似的動不動臉紅。

　　兩人在在墻壁上仔細摸索著，突然，司空宸在右邊墻角發現了一個凸起物，他蹲下身，輕輕按壓，地面即刻傳來一股震感，他躲開原地，接著，原本平整光滑毫無異樣的地磚竟緩慢移開，露出一道僅供一人通行的狹長階梯。

　　司空宸率先跨了進去，朝九謠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九謠緊隨其后，甫一踏入，她便覺周圍陰森冷清的氣息撲面而來。

　　密道極狹極暗，司空宸看向前方，隱約能瞧見兩側石壁上的燭臺，燭燈上的蠟油早已流干，燭淚滴落，將石壁染成淡黃色。

　　九謠也注意到了燃盡的燭臺，驟降的溫度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蠟油燃盡也沒有人來添，這里好冷啊，這密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司空宸抬手摸了摸石壁，開口:“這石壁也很潮濕，應當是有制冷的機制。”

　　他拿出一個火折子打開，勉強照亮前路，他們繼續前行，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后，他們走到密道盡頭，才見一塊石碑。

　　看到這石碑，司空宸忽然哼笑一聲:“果然又是血月殿的杰作，這里想必是外面那些傀儡誕生之處，難怪要填冰制冷，畢竟尸體不好保存。”

　　九謠只覺汗毛倒豎，脊骨發涼:“他們究竟是為何……”

　　“見不得世間安定？”司空宸想到當初炎國三年牢獄，江穆還曾念及舊情幫他傳信，不想世事無常，一朝決裂，如今江穆變得陰毒狠辣，屢行不義之事，也著實令人感慨。

　　九謠聽他語氣，知曉他應是想到什么舊事，便沒出聲。

　　司空宸沉吟片刻，忽然抬手像往常那般揉了揉九謠發頂，說:“捂好口鼻，閉上眼，我喊你的時候再睜開。”

　　九謠下意識按他所說的做了，合眼前一瞬見他抬手按在石碑后，再后只聽嗡嗡震聲，面前石墻便緩緩移開。

　　雖然提前做好準備捂住了口鼻，九謠還是冷不防被一股惡臭熏得幾欲作嘔。

　　“阿謠，睜眼。”

　　九謠便睜開眼，一間巨大的石室映入眼簾，這石室空曠而幽深，墻壁上鑲嵌著夜明珠，地板上卻盡是斑斑血跡，她掃了一眼，悶聲說了句:“這血是新的，超不過三天，有人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