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鷹飛到了西塔的第九層檐下，羽翼上帶著未干的血跡。

　　城內(nèi)，一只灰鴿落在湖畔的書房露臺，發(fā)出兩聲“咕咕”。

　　一只修長發(fā)白的男人手指碰了碰灰鴿腳上的鐵環(huán)，他的指甲有些長了，血色極淡，帶著病氣。寫了消息的白色紙卷被摘走，灰鴿低低掠過湖面，消失在一座太湖石背后。

　　康安席地而坐，膝蓋上覆了一張絨毯，一旁的紅泥小火爐上煮著泡茶的水，僅這一點溫度暖不了這不斷被湖水寒氣侵襲的露臺。白色紙條的寒露爬上之間，上面一行黑色小字寫著——

　　九二，見龍在田，玉壺冰心。

　　康安自小茶桌的一個抽屜里拿出了另一張同樣的黑紙小紙條，上面白字寫的是——

　　初九，潛龍勿用，消雪硝愁。

　　也不知道，其它爻辭和解簽在誰手里。

　　小茶桌里的那一卦，是五年前回京途中，黑白山下，一個小道士給的。

　　.

　　叢玉正在主位上坐著，瀏覽信函，座下站著一名黑衣高個，身著訓(xùn)鷹甲，一只黑鷹在他肩上悠閑散步。

　　“你在路上遇到麻煩了？”叢玉收了信紙，抬眼問他。

　　那名年輕人不甚在意，左手搭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算不上麻煩，急著給叢統(tǒng)領(lǐng)送消息，應(yīng)付了一下，不過他已經(jīng)露出破綻了，我回去途中就找他?！?p>　　“還是侯爺?shù)拿孀雍糜冒　眳灿窀袊@道。

　　那年輕人笑了笑：“老明王的面子更好用?！?p>　　是了，西北黑白山的棋盤宮有一個老規(guī)矩，老明王一年能從此得到一卦，若是小明王殿下沒有用掉，如今倒是攢了有五卦了吧。

　　“侯爺能得一卦，也讓人佩服了?！眳燦裼摯戳艘槐榫春顐鱽淼南ⅲ┪慘恍行∽幀豢刪謾５溊圩訉O，解之以遇赤子。

　　年輕人已離去，叢玉獨坐臺閣高座，對空呢喃：“但愿如此。”

　　說罷，命人將信又轉(zhuǎn)了去處。

　　“送至秦府?！眳燦裾f完，又囑咐一句，“避開明王的人。”

　　為了找出覬覦賬簿和讓解薔背鍋的人，明王府最近嚇壞了不少偷摸心虛的小人。

　　.

　　康念和邱琳連冬至也沒回來，再一次下山回宮已經(jīng)過了大寒，沒多久就要立春了。

　　這年注定過得不痛快了。

　　大家許久未見，由于康安舊疾繁復(fù)，雖偶爾騎馬，卻又睹物思人，使得明王殿下終日郁郁，大家決定約在明王府聚一聚，叫這病秧子沾沾外頭的人氣。

　　太子帶著蘿卜頭來的，進了屋子先脫掉披風(fēng)和外套：“呼——這屋子，能熱出汗?！?p>　　康安還是老樣子，翻翻書，翻翻一旁鐵板上正烘著的“茶葉子”。

　　“一般吧，他們說快過年了，旺一些。”

　　太子心知康安體寒，這么熱的熏著，也不見他臉色多紅潤：“是我來得早了么？剛才看見你的人送了個藥罐出去?！?p>　　“裘無疾來信說要加一份草藥，方才換藥重新煎了才送去的?！笨蛋矆孕漚饉N沒有謀逆，每天給被囚禁在西旗的王妃送藥這事，大雪天的都讓說書人侃得熱血上涌。

　　這是太康城里最凄美的愛情了吧！沒看見解府的爵位誥命還在么，所以坊間大多數(shù)的老百姓抹著淚，相信那個曾經(jīng)提刀從街頭拆到巷尾，又挨家挨戶賠錢賠禮的姑娘一定是被陷害的，這茶樓里的評書，他們是一日一聽。如果解薔真的蒙受不白之冤，那得多刀人心口啊，大過年的......

　　“裘大夫真神......說回你們吧。老解行刺復(fù)仇的證據(jù)不足，你又主動要查，父皇自然順?biāo)浦?，由你去拖著，只怕——”太子皺緊眉頭，提醒道，“咱們還是要再加快速度才好，老將軍可是又要回京了，區(qū)區(qū)一個前北旗統(tǒng)領(lǐng)在他眼里還真的是不至于留那么就，咱老舅的性子，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會放過一個?！?p>　　“由不得他做主?！笨蛋艙f得斬釘截鐵，四毫不退讓。

　　“皇兄——”

　　門外雪里立著的，是康念和邱琳，打了聲招呼，由阿言引進來。

　　皇上入冬后開始發(fā)覺自己在勤政上逐漸力不從心了，問了御醫(yī)，一個個只知道要調(diào)養(yǎng)，什么病癥也說不出來，各種方子都試了遍也沒有用，這一個多月來，太子肩上的擔(dān)子又重了許多。

　　上一次在慈蘅宮見康念，兄妹二人也沒能好好說上幾句。這一次太子拉扯過康念的袖子，把人半摟著擁在懷里哭嚎：“我姑娘都大了——過完年就要嫁人了——”

　　“皇兄，熱。”康念扒開太子，又問直徑走到小茶盤的邱琳要了一杯茶。

　　“咦？表舅，這是什么？”邱琳看見茶盤下露出一截寶藍(lán)色繩線，像是乞巧節(jié)上姑娘們掛的同心結(jié)的彩線，便扯出來一看，“長命縷？還是個靈芝結(jié)......”

　　“拿過來！”康安起身奪過那藍(lán)色的靈芝結(jié)，撇嘴，懶得解釋，揣懷里收著。

　　“你在府里這段日子......”太子指他懷里。

　　康念歪頭看太子：“解......嫂嫂編的，她會編好多呢?！?p>　　康安：......

　　其余三人皆沉默，完了，心高氣傲的小明王栽了......

　　此時屋外又響起一聲，大嗓子有些沙啞，跟兩軍前叫陣似的：“小——安——哥——”

　　“沒大沒小的，說了叫表舅！！你這不是占我便宜么！”邱瑯及其不滿地糾正邱珞的輩分錯誤。

　　一屋子六個人，人氣難得的旺了，阿謹(jǐn)默默地?fù)熳吡艘徊糠痔炕穑獾弥T位主子心火上來。

　　邱珞少年人，正在變聲，一開口跟摻了沙子一樣，康安強制他閉嘴，否則滾出去。

　　值得關(guān)注的是邱瑯，自從調(diào)到戶部后，邱瑯心思變沉了許多，眼底的疲憊要趕上他的表舅舅了：“后來我無意中得知，我調(diào)任戶部有一部分也是秦玦師弟的意思，皇上就準(zhǔn)了，害苦我了......”

　　“戶部有這么忙？”太子思索片刻，他案頭的折子也沒體現(xiàn)出來，倒是兵部又要準(zhǔn)備年底的軍餉，各種折子匯報上來一核實，竟然紕漏不少。

　　邱瑯苦哈哈地說：“忙......在整理以前的賬目呢，這幾年還好，再往前的亂賬還得再核查一遍?！?p>　　“為何還要核查？當(dāng)年可是由父皇親自督查的賬目，可是父皇不放心？”太子猜測。

　　邱瑯搖頭：“是我們戶部自查，秦玦師弟說戶部太無聊了，尚書大人想著他要查便查吧，連我也給帶進去了?！?p>　　太子一笑：“看來你們的頂頭上司，不太歡迎你們啊。”

　　“畢竟半路冒出來把他的心腹擠下去了，自然要排擠一番我?guī)熜值艿摹！鼻瘳樍?xí)以為常，也不放在心上，他領(lǐng)一份俸祿干一份差，既然師弟主動要查的，那定然不會白做工，人一旦認(rèn)真了，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不只是他，秦玦的臉色也好不到那里去。

　　邱琳看向邱瑯：“你二人關(guān)系親密，倒是難得?！?p>　　邱瑯不否認(rèn)：“秦玦師弟人很好的，對吧表舅？”

　　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