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晚選擇了后者:叫她承認沒有做過的事情,絕對不可能。
距離定州城不過兩日的行程,繞過眼前的桎梏山,就能夠看到定州的北城門。
嚴屹訣好像比前幾日還要繁忙,于知晚跪在營帳前,看著一些軍隊的人從他的營帳中進進出出,卻一連幾日,都未見他出來一次。
這日中午,于知晚剛跪夠最后一天的兩個時辰,正要起身,卻忘記從膝蓋至腳底,早已經麻木不堪。上身帶動下身站起,身邊也沒有個東西扶著,她啊得驚呼一聲,好似沒有底座的不倒翁向地面撲去。
就在要面入黃土時,一雙有力的手攔在了她的腰肢上。
隨著,嚴屹訣冷冷的音色從上方傳來,“怎么,今日要對本王行這五體投地的大禮?”
可能是二人姿勢有些搞笑,陳庸站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辛苦憋笑。
雖然被嚴屹訣接著了,可是自己的雙腿卻得到緩沖的機會,這個過程似乎更加酥麻,像是一萬只螞蟻在于知晚心上撓癢癢。
她趕忙反手抓住嚴屹訣停在腰間的手,好不難受的喊,“別,別動!我腿麻的厲害,再等會兒”
嚴屹訣倒不似平時的冷漠,許是他心情較好,他叫陳庸先去了關押司馬的營帳里等著,自己竟然就真的聽了于知晚的話,半蹲在她旁邊單手撐著她的身子。
“本王可不想明媒正娶的時候,你變成了黃臉婆。”驀地,嚴屹訣冷不丁蹦出來一句。
于知晚聽了,倒騰出腦子思考了些許,道,“太陽曬著、黃沙吹著,怎么能不變成黃臉婆?”
可能是他心情真的很好,居然只是輕笑了一下。于知晚忽然想起一些早就想問他的問題,正好借著難得的機會,問道,“你真的信這次下毒是我自作自演?還有,你真的肯奉旨娶我一個假的相府大小姐?”
“不然呢?不奉旨難道悔婚。”,嚴屹訣對前半句話不予搭理。
“你甘愿的,還是有什么內情?”,于知晚知道自欺欺人的話,終究要受傷的只有自己。她有的是先見之明:不是嫡女,沒受過什么高等教誨,武藝不精、學術不占,容貌一般,身材一般。她自是知道,堂堂皇室,一眼看上的都該是于柔然那般人物。“如果你要利用我做什么,可以與我商議。我們等量交換。”
嚴屹訣難得深思她的話,所謂等量交換,于知晚和周離枝要活下去,就需要依靠一個強大的人,譬如他;而他,又需要她做什么呢?
半晌,嚴屹訣忽然抽回胳膊,于知晚不防,還是沒有免除一臉扎進黃土里的局面。
她再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嚴屹訣撣了撣身上的土,邊起身要走,邊說,“你倒好好想想,你有什么等量的資格同本王交換。本王等你答復。”
于知晚半晌輕蔑的笑了笑。連話語權都沒有的人,只能被人安排。
她最大的資本不過是一條命,可在這些人眼里,她這條命只是多活的賤命罷了: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親娘。就連,一些事情的真相,也無法使人相信。偏偏如此,她仍是執拗的不要命。
萬佛節在即,于柔然在家中滿懷欣喜的繡著一件白色的芙蓉披風。
聽說明日皇后娘娘會到高平王府來看望高平王,她準備今夜繡出來,明天送去皇后娘娘,也順便見一見高平王。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啷當聲響,于柔然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披風,就見于蕭然抱著一個包袱慌亂沖進來,開始左右尋顧。
于柔然擔憂的問道,“哥,你怎么這般模樣,是父親又要打你嗎?”
又是一番扒扯,于蕭然完全沒聽到她在問話。
于柔然看他把自己的首飾全都翻得亂七八糟,急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你說話,你要急死我嗎哥”
于蕭然紅著眼睛,突然沖她吼道,“在哪兒!那些公子哥送你的值錢首飾都放在哪里了!找出來給我呀!”,或是見到于柔然受驚的模樣,于蕭然按下些火氣,柔聲道,“好妹妹,哥哥現在急要用銀子,你先借給哥哥些。”
于柔然快要哭出來一樣,愣在那里,她從未見到于蕭然有如此大的火氣。平日總是對自己柔聲細語,卻不知今日為何突然憤恨。
見她不動,于蕭然暗罵一聲,道,“哥哥真是白疼你十幾年,如今一點錢也不肯借與哥哥。”,說罷,徑直裝起來梳妝桌子上的首飾,又去于柔然的床上翻了一番,忽然在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上等血色玉鐲。
于柔然回神看到他終是滿意的表情,大驚失色的撲過去搶奪,“哥哥,你不能拿它!這是外祖母給母親的陪嫁品,全天下就僅此一只!”
于蕭然聽后,更是滿意,“如此定能換很多銀子”。
于柔然正要伸手去搶奪,院子里忽然響起來鳳玉瑤的聲音,于蕭然似是十分驚慌,一把推開于柔然,連忙跳窗走了。
“哎呀,我說,柔兒——!”,鳳玉瑤驚呼一聲,進門就看到于柔然趴倒在窗下,正小聲的啜泣著。
“這,”,屋內入眼之處,一片狼藉。鳳玉瑤心里頓時有了數,“你大哥來過了?”
于柔然撲進她懷里,哭道,“我方才正在,正在繡制披風,哥哥就來了,問我要值錢的首飾,他還拿走了母親前些日才給我做嫁妝的玉鐲!”
“什么!”,鳳玉瑤驚呼,那血色玉鐲對她來說,意義的確非凡。
“要不然,我們去找父親說,讓他派人...”
鳳玉瑤打斷她,道,“不可”,又嚴肅說道,“以后誰問及你哥哥,你都說不知道。這件事你不要管。”
哪知,于柔然聽后哭的更厲害了,“母親,你和哥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你們別嚇我啊”
鳳玉瑤罵道,“還不是他認識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找他麻煩!”
是三合幫。
于柔然三日前,正在與幼珠逛街,忽然有一個男子胡亂塞給她一個字條。
于柔然來到家中一看,花容失色,上面寫著:若要活命,抓了于知晚送到三合府,否則,萬佛節會有幸得到一些特別的禮物。
可是她明明回了信,說答應抓于知晚的。他們為什么還抓大哥?她左右想不明白。
于柔然這一夜幾乎沒有入眠,她的腦子里亂哄哄的。其中,她最害怕的,是那群人會在萬佛節上叫自己出糗。
萬佛節是大宋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小到一些有門戶的商戶,大到皇宮貴族都是要出席禮佛的,就連一些和親的鄰國也要提前派使節代表國參加。
如果自己真的在這樣重大的節日有差錯,那以后會叫多少人嘲笑,又有什么臉面嫁給高平王。思及此,于柔然對于知晚似乎更加恨之入骨了一些。可是她要如何找到于知晚,如果真的在萬佛節之前找不到她,自己又該怎么辦?
第二天清晨,于柔然就帶著自己做好的披風來到了高平王府。
到了才發現,不是只有自己想在這個時候討好皇后娘娘的,許多朝廷大臣的女兒幾乎排成群,都在等待著給鳳君壁獻禮。
可于柔然是萬萬不怕的,她的母親鳳玉瑤是鳳君壁的同家妹妹,就算自己的獻禮不能脫穎而出,但她的身份始終都是特別的。
再加上,高平王親自去相府提親的消息傳開了滿城,眼前,許多家的小姐卻都是看她看紅了眼。誰不想做高平王的王妃呢?
側的正的無所謂,只要能進這院子,哪怕多看安陵第一美男一眼,也就知足了。
果不其然,沒一會,管家叫下人將于柔然先請進了府院。
鳳君壁年老態華,一舉一動,都有著高貴儒雅的氣質。她的長相倒是和旁邊的嚴錦州有著四分相似。
“柔兒參見皇后娘娘!”,一入正堂,于柔然端莊有禮,十分賢淑。
她今日著一襲鵝黃色的紗裙,媚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一舉一動,猶如楊柳輕飄掃在心頭,竟然是說不盡的美麗清雅,貴而不俗。
嚴錦州自主上前扶起她,他也看得,今日的于柔然儼然是大家之女的風度,分外入他的眼。
鳳君壁和藹笑道,“來,柔兒,讓姨母看看你,多日未見你的母親,本宮也甚是有些想念。”
于柔然溫柔一笑,嚴錦州看在眼底。她道,“改明兒,我同母親一起去宮里找您說說話,解解悶可好?”
鳳君壁許久沒有笑的如此開懷,可見她也是真心喜歡于柔然的。
嚴錦州在正堂待了一會兒,便去了書房。
陸傳正在房內等他,道“殿下,去定州的軍隊都已經安排好了,如果關于定州情報準確的話,這條軍隊只會有去無回。”
嚴錦州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支毛筆,“本王不要如果,我要他們——一定回不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從前他不明白,他和嚴屹訣同為老皇帝的皇子,為什么對待的差別就天差地別:提起嚴西王,大家總是自豪的說,圣上親封的驃騎大將軍,自小為國守衛邊疆,大宋戰神是他,太子之位也沒有理由不是他。
而高平王呢?他這個皇后嫡出的大皇子呢?東宮之位可有人想起過他?老皇帝又可想到過他?自小在宮中長大,他受的苦不比嚴屹訣少,為什么就沒有人睜開眼看看他呢?
他除了安陵第一美男的稱號,他還有什么?要朝廷地位,老皇帝只給他一個監史的官職,——叫他一個大皇子去監察史書的編制?真是可笑。
他向老皇帝要王妃,他要的是護國公鐘平的女兒,可是,老皇帝不給。他又要丞相的嫡女,降了級別可以了吧,可是,老皇帝他還是不給!甚至為了讓自己死心,為了警告自己不要試圖用結親來拉攏朝廷勢力,竟然搬了圣旨把相府嫡女嫁給了嚴屹訣!
想到這里,嚴錦州不禁氣急反笑,反正一切就要結束了。他抬起頭,儼然換了另一種表情,令道,“飛鴿告訴付素,不要等了,今晚就動手,要她——帶回嚴屹訣的——頭顱!”
營帳里,嚴屹訣坐在案前,對面是定州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