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不勝寒，所以這里的冬天比別處都來得快些。她的希望都被這場雪掩蓋在了土地里，不知道來年春天能不能冒出芽兒。

　　蘭兮越來越喜歡這大自然，她總是一個人站在風里、雨里、雪里，去觸摸去感受那些詩人眼里悲傷的意象。

　　呆瓜看在眼里，知道不去阻止她，默默相守才是最好的辦法。好歹她知道要回屋，要做吃食。呆瓜啄下自己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飛舞到蘭兮的身邊，最終匯集成為一件華麗的斗篷。在它的精心設計下，斗篷的帽沿是呆瓜肚皮上少有的白色羽毛，又舒適又柔軟。這樣一件用上古神獸羽毛若制的衣裳，當真可以匹配北國那件被燒毀的霓裳羽衣。

　　蘭兮收緊衣口，微笑看著呆瓜，“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你這樣也會讓我擔心。”

　　呆瓜指著琉璃殿。

　　“你是說擔心我就回屋？”蘭兮想想，“也好，這兩天柳苔廚興大發，他說今天吃大餐，不知道會是什么。”

　　呆瓜突然執拗著不肯進屋。

　　蘭兮：“是我會錯意了？”

　　此刻一陣大風襲來，夾雜的雪花比剛剛的來得厚重，打在身上讓人不自覺的站不住腳，開始哆嗦。蘭兮攬著呆瓜往殿里小跑，搓熱雙手將呆瓜罩在懷里。

　　大門被風雪推開，雪花仿佛發現新的天地，一個勁地往里竄，淘氣的雪花最后撞在柳苔生起的灶火邊，化成霧水消失殆盡。

　　“今日的大餐是什么？”蘭兮抖擻身上雪水，走到柳苔身旁的位置坐下來，拍拍身旁的位置讓呆瓜坐下。

　　柳苔笑著，身旁的小火爐用水溫著一壺清酒，他拾起給蘭兮和呆瓜各添上一杯，“如今也算正式入冬了，天氣犯冷，先給你們暖暖身子。”

　　蘭兮飲一口溫酒，一股暖流驅流遍全身，趕走體內的寒冷。蘭兮舉杯示意呆瓜酒還不錯，呆瓜卻別過頭不理蘭兮。

　　柳苔莫名有點小興奮，好奇地問蘭兮，“你哪里惹著它了。”

　　蘭兮回想，“些許是它還想在雪里呆會，被我拉了進來。”

　　“正好！”柳苔施法，一個火爐，一鍋熬好的湯料正在沸騰，讓人流口水的味蕾刺激。

　　“火鍋？”

　　“屬你最識好。”柳苔滿意地掏出一本《鳥經天地論》，“這書里有一節專門分析了鳳凰各個部位怎么吃才最能感受其美味。”

　　蘭兮正喝著酒呢，一口噴在火爐上，讓火勢瞬間變得更加猛烈。蘭兮不好意思地看著呆瓜，急忙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

　　也不知道呆瓜哪里學的，瞬間兩眼淚汪汪，讓蘭兮看了好生心疼。

　　蘭兮一把奪過柳苔手里的書隨意翻了兩頁，嫌棄地說道：“你哪里得的這亂七八糟的書籍，鳳凰是高貴的上古神獸，哪有人敢吃？”

　　“之前摘星樓里偷的，”采辰奪回來，“別說還真有人敢吃，雖然她的下場不怎么樣。”

　　蘭兮喃喃道：“果然和千欹雨一個德性。”

　　“不是千欹雨，是千欹雨他媽一枝春。”柳苔只聽得蘭兮嘴里千欹雨的名字，“可惜她也沒能如愿吃到。”

　　“為什么？”

　　柳苔撐著臉打趣蘭兮，“你倒是對吃鳳凰感興趣呢？還是對千欹雨他媽感興趣？”

　　呆瓜聞言，依舊別著臉開始嚶嚶作妖。

　　蘭兮閉上雙眼，調整心態，“我對你為什么對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感興趣。”

　　“我怕說了你對我就不感興趣了。”柳苔垂下頭，黯然失色。

　　蘭兮冷笑，“你我還算清楚，不想說就不用跟我整這些虛的。”

　　柳苔克制自己的聲音，盡量讓它聽起來不那么卑微，“你總是這樣，覺得我在同你演戲，我是認真的。我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厲害，我進千頃城也不過是為了救這只呆瓜，漲了點本事，學了點手段。結果它忘恩負義，還跟我搶你。”

　　蘭兮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柳苔，回想他在千頃城這段日子除了毀了一堵墻，確實很老實，“你留在千頃城不是為了成為下一個千欹雨？”

　　“我的善意被曲解我很難過。”

　　“不是就好。”蘭兮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她承了這顆所謂的冥旋之眼，也就要撐起師父的囑咐，“那我就不用看著你了。”

　　“你這些天做菜、種花、畫畫，只是為了看住我嗎？”柳苔又難過又喜悅。

　　可是蘭兮生生斷了他的喜悅，只留給他難過，“不是。我做菜、種花、畫畫，不過是因為等待葉哥哥的時光太過長遠，不想讓他覺得我在虛度，我要讓他知道我把這漫長的時光和精力都花在愛他之上。待他回來，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聞到春劍的花香，欣賞精美的畫作，就知道蘭兒從未停止過愛他。”

　　啪嗒，呆瓜的眼淚落在地上。

　　柳苔哽咽著聲音，“你這么愛他，等不到怎么辦？”

　　“不會等不到的，那一定是等的時間不夠久，或是方法不對。”

　　那我也可以等到你對不對？柳苔看著蘭兮，偏偏她最深情的模樣最迷人。就算是這樣，能在一起也挺好的，“你會一直待在千頃城對嗎？”

　　“吃飯吧。”

　　蘭兮拿起筷子，卻看到腳尖一灘水漬，身邊的呆瓜哭成了淚鳥。蘭兮趕忙安慰道，“不吃你，沒有人敢吃呆瓜！別哭了。”

　　柳苔鄙夷地看著呆瓜，從身后掏出早先備好的食材。人家在這里傷春悲秋，它在自憐自哀，竟然真的相信自己會把它吃了，這么多年的感情終究是錯付了。

　　蘭兮給呆瓜鋪好被子，它傻傻地把自己的羽毛啄下來，又是入冬時節。蘭兮認真的問，“冬眠嗎，呆瓜？”

　　呆瓜兩眼眼睛瞪得通圓，它也許還不知道蘭兮這只狐貍還會冬眠，還盛情邀請一只鳳凰一起冬眠。

　　蘭兮看著呆瓜驚嚇的表情，想到三年前就是冬眠了一覺給睡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算了，不睡了。

　　蘭兮靠在冰冷的墻上，望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這樣的冬天要怎么度過？

　　呆瓜把自己的被子叼到蘭兮的身邊，又展開翅膀罩著她，腦袋輕輕倚在她頭邊。

　　一株微光瑩瑩飛來，蘭兮掙脫開，赤著腳匆匆上前迎接，像是飄縷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