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該起了。”待聲音漸漸清晰，辨別出是陶陶發出的，“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嗯。”
陶陶示意幾個丫鬟上來幫忙梳洗，心事仍停在前邊那場夢里。
那張放在桌上的紙來不及看，便被陶陶喚醒。在醒來的一刻，那男子說了幾句話，回憶來卻只記得一句。
“愛字黃金臥，仁身瀚海埋。”
“姑娘說什么？”見我小聲嘀咕，陶陶轉身問道。
“沒什么，不過是想起夢中所見到的一句詩。”
“夢里見詩，該是有深意。定是說姑娘此次要一鳴驚人。”
“真是的，還一鳴驚人。”被陶陶那么一說仍不住笑起，思緒也逐步從夢中回憶抽離出。
同外祖母、舅父、舅母、云岫等拜別后，我同賀府三姐妹一起往皇城方向駛去。
令朝如今共有南北兩座都城，北為燕京，南為江寧。原是大令開國時，太祖設江寧為國都，后隨朝代更迭，先帝將北邊的燕京立為新國都。自此，便有了兩座都城。
雖是相等地位，自從燕京確立后，江寧便少了往日風光。權利中心的遷移，讓江寧成為一座雖籠蓋著皇恩卻無實權的都城。
“人還真多。”小心翼翼地掀起簾幕的一角往外看去，道路上已擠滿運載比試姑娘的馬車，沿街的店鋪居民都探出腦袋。
“聽聞此次無論人數亦或是主考位子，都比往年都來得熱鬧。”泠約說道。
“那我們還真是趕巧了。”畫晴笑著，見她神采略帶消沉，但氣色著實好了許多。
“可如此，豈不是角逐的更為激烈。”暖曦揣揣不安的說。
畫晴拍拍暖曦的手，“只要不辜負十幾年來的習練便好，其他都無關緊要。”
說談間，馬車停下來，并傳來一聲高喊。原是已進了皇宮，需下車前行。
在陶陶的攙扶下步下馬車，四下輕掃，都是衣著靚麗，妝容精致的年輕姑娘。有得已脫去稚嫩一派穩重，有得仍嬌羞好奇處處張望。
這時面前走來一個身穿宮服，眉清目秀的女子，“可是賀、陳兩家的小姐？”
“正是。”由年長的泠約出面開口道。
“某為尚儀局司賓司女史，此次六藝比試由某照料小姐們，還請小姐們往這邊行。”
“有勞女史。”同泠約說道，并行拱手禮。
因非皇室宗親，又無官職稱謂，所來的姑娘們只能由女史領著步行到西院敬思宮。雖是從西門下的車，一路步行下來還是耗費不少時間。
“小姐們此后幾天便同住在敬思宮，稍晚時分還會有幾位小姐。”
女史引我們一行進了那敬思宮正殿，只見那宮殿精致典雅，面闊五間，進深八間，琉璃瓦，菱花門，前有出廊，后有亭園。
“這敬思宮原是前朝妃嬪所居，前殿用以禮儀活動，東西兩配殿供奉著佛像，想必小姐們是用不到的，如此請隨某到后院。”說著，女史往后院走去。
及至后院，見那正殿四間，正殿上有題字：游逸軒，東西耳房配殿各兩間，園中還有一座井亭。
“小姐們此后便二人一間，于這正殿居住，婢子則住在這東西耳房。”
“多謝女史，只是不知這同住之人可已定了？”泠約邊說，邊用眼神示意貼身丫鬟明芷向女史遞上一袋碎銀。
女史不動神色的將碎銀收好，“未定，本就是待小姐們來了自行分配。”
“我們都是初來乍到，哪懂什么，還望女史別拿我們作外人。”
女史笑著，“小姐們既為姐妹，自是同住的好。那右邊二屋整日陽光充沛，且南風襲來最是舒服。”
“多謝女史指點。”
“小姐無需客氣。今日小姐們先歇息，明日起便開始六藝比試，辰時一刻某會來引小姐們前去宮殿。如若小姐們有何不解，都可到司賓司尋某。”
“那敢問女史芳名？”
“楊木易。”
說罷，楊木易便行禮告辭。
此次我同泠約一起住右二房，畫晴暖曦則在右一房。
初進房間，只覺香氣撲鼻，心靈合一，細聞辨出是檀香。
“這楊女史還真是有心，”泠約走到一把玫瑰椅前坐下，“此香倒屬上層。”
“是啊。”于泠約旁坐下，細猜泠約此話用意。
這檀香聞來確實馥郁，可不過是三等罷了，只有側室才會用及，想來陳府待客的廂房如何也使不出這等香料。
既然我能辨出，那泠約該也識得，如此說想來是假意恭維吧。
“你我姐妹多久未住一屋了，如此倒是回到幼年了。”
“那我可要纏著姐姐講故事呢。”
“好好好，我可備了一筐子。”
雖是住于一屋，屋內倒是有兩間隔開來的臥房，待下人收拾好后，我與泠約二人便也進去更衣沐浴去了。
“原來這便是皇宮。”沐浴更衣后，陶陶一邊幫我梳頭，一邊感嘆。
“是啊。”指尖輕觸桌角鏡臺。
“倒是與此前所想不同。”
“誒？”
陶陶沒有再說下去，以免落人口實，但透過鏡中看其神態，自是對這一切頗有失落。
確實，無論是建筑或是擺設，敬思宮都并未意象中的富貴堂皇，只算是精致典雅罷了，有些物件甚至遠不及平日所用。
或許這便是失去繁榮的舊時宮城吧。
“前邊走來，瞧那亭臺樓閣精致討巧，真不知可有機會能上去次。”
“若是姑娘想，我到時便去打探下。”
“那多謝姐姐了。”
這時，傳來敲門聲，“頏姑娘，楊女史引了兩位姑娘前來，泠姑娘喚你出來見見。”
“姑娘知道了，多謝明芷姐姐。”陶陶答到，手里的活也加快起來，“不知會是哪家姑娘？若是舊識便好了。”
“只要都能成了舊識便夠了。”
“姑娘說的是。”
在最后一株簪花戴好后，我與陶陶走出屋門，經宮女指引下進了左二屋。賀家姐妹面朝外圍坐在一張黑漆鼓腿膨牙桌，同兩位背對外而坐的姑娘閑談。
“妹妹來了。”泠約招呼道，隨即坐著的五人都站起身，如此也看清那兩位姑娘的容貌。
最先迎于前的姑娘，頭梳雙平髻，簪戴桃花，身著豆綠色繡穿枝花紋小衫長裙，披櫻草色帛，腰帶結玉環綬。衣著不甚華貴大氣，五官也談不上精致細膩，可模樣偏是乖巧可愛，讓人見了心生憐愛。
另一位姑娘則頭盤單螺髻，配雙蝶釵，動起則蝶舞。身著月白色滾邊窄袖上衫，丁香色羅質下裙，外披象牙色散花長褙子，腰系香囊。衣色雖素雅，但料質都屬上層。其膚白唇紅，兩頰消瘦，雙眼雖大卻少些靈動，走動說笑處不時氣喘蹙眉。
“這便是剛來的姐妹吧，可算盼到了，”上前同二人打揖，“我家在揚州，陳姓，乳名頏之。今一十有四，五月的，不知姐姐妹妹如何稱呼？”
“我十二月的，該喚你姐姐了。我是昭州平樂郡的，李姓，乳名娉。”先迎上的姑娘說道。
看向隨后的姑娘，她淡笑的說道：“家在商丘，呂姓，乳名昭兒，比你大上兩歲。”
“原來是昭姐姐，娉妹妹，”上前牽住二人的手，剛觸碰到呂昭兒，便感覺冰涼，“姐姐手怎如此涼，可需加件衣？”
呂昭兒搖搖頭，“無礙，只是老毛病，天暖便好了，”說罷便將手抽出來。
“今日有些涼，前些日子倒還挺暖和的，”同她們一起圍桌坐下，并示意陶陶將早前備好的禮遞上，“也不知姐姐妹妹喜歡什么，就瞎備了些用得上的。”
二人道謝，其丫鬟也將禮回贈來。
喝茶談笑間，呂昭兒不時氣喘咳嗽，神色也多有倦態。
“姐姐現吃什么藥，可需托人備些來？”
“吃些舊時藥方便好，妹妹無需多慮了。”呂昭兒笑著說，但她一笑確更顯的憔悴。
客套幾句后，泠約說道：“顧著喝茶，倒忘了二位妹妹都剛到屋里，還未歇息，真是糊涂。”說著便站起身，跟著一眾人也起來。
“姐姐什么話，大伙們說話來，那是一絲倦意也未有。”李娉笑著說完，呂昭兒也復議道。
“說話歸說話，歇息也是要的。我們先回了，日子長著，有的是機會。”
隨后便告辭各自回屋。
“那昭姑娘瞧著身子，該嬌弱的很。”陶陶說道。
“是啊。”
“娉姑娘倒是瞧著可愛，”陶陶分好茶遞來點心，“對了姑娘，前明芷來問，等會兒用膳是想單獨還是一起？”
“自個吃好了，我也有些乏。”
陶陶點點頭，“真不知剩下那兩位姑娘該是何等模樣。”
“都是大家姑娘，能有何差別？”
“姑娘說得倒是。對了，那禮還沒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