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有辦法了？”鴛鸞看向我問道。
“妖神現世，又能怎么辦呢……”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當然是同為神的天地祭司姜煬出戰。”
“你……”鴛鸞猶豫了一下，“你想好了嗎，姬別那孩子原本可以多活幾百年的，但是為了你使用了替魂邪術，才會受到反噬，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你真的準備打破他施在你身上的替魂術嗎？”
“你有辦法的吧。”我本能地忽略了鴛鸞的所有顧慮，“喚出我的真身。”
鴛鸞嘆了口氣，“你隨我來。”
我隨著鴛鸞到了蟒山上，進入一間山洞后，鴛鸞將一把寶劍遞給了我，而在看到寶劍的那一刻，我一眼便認出了它“軒轅劍？”
“軒轅族隕落后軒轅劍重新到了姬別的手中。當年第二次諸神之戰，姬別將軒轅劍交給了龍神，所以這把劍一直都放在我這里寄存。以這把劍的神力，完全可以劈開你身上的替魂術。你應當清楚，你原本就是凡人之身，當年動用神之力，身體承受不住受到反噬才會導致你神識受損，失去了十萬年前的記憶，而如今你若再次動用這份力量，便相當于監守自盜，會受到天道的懲罰。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接過軒轅劍，輕輕地撫摸著劍身，似乎在試圖尋找著它十萬年前的那個主人殘留的余溫：“我曾想過無數種離開這世間的方式，被姬別刺一劍也好，被天道懲罰魂飛魄散也罷，都是我很滿意的方式，我原本以為我只有孤身一人，然而自從離開天地谷的這段日子，我才仿佛真的活過了一般，其實已經足矣。無論是我，還是姬別，我們都活太久了，太孤獨了。”
“如果姬別還活著，他絕不希望你背負著這一切就這么離開。他救你從天地谷離開，是為了你能延續十九歲后的人生，而不是丟掉性命。”
“可是長恨魂是我創造的，妖神是我喚醒的。”我笑了笑，“我總要付出代價的，不是嗎？開始吧。”
我盤坐在石床上，鴛鸞慢慢抬起手形成一個法陣。軒轅劍漂浮在法陣中央的半空中，我只感覺到這具軀體內的靈魂仿佛要被強行拉出，而后似乎聽到了什么破碎的聲音，我的眼前一黑。
天地谷內沉睡的軀體突然睜開眼睛，漸漸化成無數流光，消失在了谷中。
我慢慢睜開眼，一種久違的靈力充盈的感覺席卷全身。我下了石床，雙腳剛剛落地，卻突然感到一種錐心刺骨之痛自腳底向上翻涌，令我險些跌倒。
這是……痛覺。成功了！
“天罰已經開始了，你現在每走一步都會如同赤腳立于荊棘之上。”鴛鸞開口道，然而目光卻飄忽在別的方向。
“多謝。”我拖著沉痛的身體，慢慢地走出洞穴，向落徑山趕去。
鴛鸞回身，看向離去的人的背影，喃喃開口道：“這樣的陣仗，上次見到還是龍神在世的時候啊。果然，神使的下場，都只會是和神界力量一同毀滅嗎。”
落徑山山下，戰火還在彌漫著。無數的人廝殺在一起，尸橫遍野，鮮血匯成的長河自云端之上傾瀉而下，流向人間，匯成一片巨大的血色湖泊。
突然，一道清脆卻又震耳欲聾的鈴鐺聲響沖破混亂的局面，傳到每個人的耳中。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只見一道藍色的身影正立于山巔。那人一身藍色的祭祀服飾，戴著一雙銀色的手套，滿頭的白發長及腳踝，面上清冷漠然，臉頰處的疤痕顯得面色又莊嚴了幾分。
“師父？”
“老師？”
我從山巔邁步，憑空走在云端之上，腳下浮現無數的藍色流光，每走一步，空中的黑色霧氣便退散一分，直到落徑山的上空完全清明之后，我才以響徹云霄的聲音開口道：“長恨魂聽令，若愿離開戰場，可當即返回天地谷，若不愿，當場誅殺！”
所有的長恨魂此刻全部恢復了神識，紛紛停了下來，一起朝著上空跪拜道：“谷主，我等愿返回天地谷！”
手指微動，一扇以流光鋪就而成的大門出現，長恨魂起身從容地走進大門。隨后，我收回大門，看向戰場的人。霎時，一道黑色的光芒直朝我襲來，我單手接住，手掌之中迸發出巨大的藍色屏障，隨著靈力的不斷加強，四周的山河崩滅，似要在空中撕開一道裂口。
我沉聲對戰場上剩下的人吩咐道：“你們現在立刻離開這里。”
“師父，你怎么辦！”巫洛雪在人群中突然喊道。
我蹙眉道：“神與神之間直接對抗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趕緊離開。”言罷，我故意移動靈力，吸引著那團黑霧跟我到了人間。
落入人間后我們徑直到了惠澤山脈，那團黑霧漸漸散盡，露出了阿純原本的模樣，只是她雙目無神，徹底失去了神志。
我們皆后退了一步，以神力對峙，強大的靈力碰撞掀起了巨大的波浪與殺傷力，竟硬生生地將惠澤山脈的主峰劈成了兩半，神力所經之處，片甲不留。
我皺眉注意到四周的情況，神力碰撞實在是太過強大，幾輪下來怕是人間就會被我們毀的差不多，唯有一招制勝，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損失。我后退一步，摘下了手上的那雙銀色的手套。我立刻雙手結印，只見阿純已經裹挾著巨大的靈力沖了過來。
“對不起了，阿純。”
阿純在接近我的那一刻，我將手中的結印放了出去，將她困在了一個法陣之中。
“阿純，你自妖蠱而生，也請自妖蠱而滅。”
阿純突然跪在地上，雙手捂住頭部，痛苦地不斷嘶吼著，我走到近處，輕聲道：“我將獻出我的所有妖蠱之力將你體內的妖蠱盡數吸出。”我蹲下身，看向阿純，嘴角流出幾絲鮮血，“阿純，我們都不是該存活在這世界的存在啊。”
阿純漸漸將手放了下來，抬頭看向我，眼中呈現出一片清明和迷惑，像是十萬年前我們初見的那樣，隨后，仿佛幻影一般，漸漸化為了黑色的齏粉，與那個法陣一同消失在了空中。
我抹了抹眼角，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落下了眼淚。我站起身，忍著痛走了幾步，猛然覺得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起來，然后我便這般不爭氣地倒了下去。
“師父！”“老師！”
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我強撐著睜著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色，無論是天空，還是廣袤的大地，全部都變成了黑白二色，緊接著巫洛雪、應聽塵、君令儀、穆林清以及猥猥都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
看著他們，我突然笑了起來，好像我們一起冒險還在不久之前。
“師父，你別嚇我。”巫洛雪帶著哭腔地說道。
“老師，你怎么樣了。”君令儀與應聽塵也焦急地問道。
猥猥擠到了最前面，委屈巴巴地道：“我想了很久，是我對不起你們，所以我還要補償你們呢，你可千萬別睡過去，你得繼續監督我。”
我盡力擺出一個笑容道：“你們這是干什么，哭喪嗎，我還沒死呢。傻孩子，你們老師我可是天神，哪有那么容易死，只是我的時間到了，要回天地谷了。”
“師父，你不要走，我還有很多不會的，你還要一直教我啊。”巫洛雪緊緊拉住我道。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傻孩子，我教你的人生奧義是什么。”
“離別不等于永別。”
“錯了。是人生最重要的不過一個帥字。”我彈了一下巫洛雪的腦袋，巫洛雪摸了摸頭說道：“師父，你之前答應過我要來參加我繼任巫祝的大典的，我到時候給師父做飯，讓師父這次一定能吃出我做的飯的味道。”
“好……”
我抬眼看向天空，仿佛一瞬間置身在一扇陳舊的大門前。我推開大門，院落里有個少年正站在樹下，仿佛在仔細措辭著什么“阿為，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很好喝，你要不要嘗嘗……不行不行，這樣不就是真的約酒局了嘛。”
“阿為，我以前說過，大戰結束，會請你喝世上最好喝的酒，你愿意以后余生都與我一起喝嗎……這么說是不是太輕浮了，阿為好像不太喜歡輕浮的人……”
“好，我答應你。”我開口道。
那少年猛地回過頭來，震驚之后反復確認道：“阿為，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我的聲音變得輕柔了許多，“我答應你。”
落在巫洛雪鬢邊的手突然停滯，隨后無力地垂了下去。而遠在忘川之府的萬骨窟中，一枚刻著人面魚紋的玉佩憑空掛在了一個棺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