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雙生花
兩人“夯哧夯哧”爬了幾百格臺(tái)(tái)階,好不容易在累死邊緣抵達(dá)(dá)了瞭望臺(tái)(tái)。
估摸著自我折騰的人不多,瞭望臺(tái)(tái)上空無(wú)(wú)一人,只有她們兩個(gè)(gè)。
云曦像發(fā)(fā)現(xiàn)(xiàn)秘密花園一樣,東摸摸西瞧瞧,對(duì)(duì)什么都保有三分好奇。
“哇!我現(xiàn)(xiàn)在終于能理解古人登高作賦的感覺(jué)(jué)了~八成是爬的太累,然后有感而發(fā)(fā)。”
云曦煞有其事地發(fā)(fā)表完感想,又招呼晚笙和她一起俯身往外看:
“笙笙,你快過(guò)(guò)來(lái)(lái)這邊,從這里眺望出去,可以看到城市中心繁華的商業(yè)(yè)街誒!”
她的眼睛里閃著光,一邊扶著石墩變換著腳步調(diào)(diào)換視角,一邊大呼小叫著。
晚笙見(jiàn)(jiàn)她興奮,忍不住打擊她:
“你都可以在天空上自由自在地飛翔,看到的東西可比站在這里遼闊多了,怎么還一副沒(méi)(méi)見(jiàn)(jiàn)過(guò)(guò)世面的樣子。”
話(huà)雖這樣說(shuō)(shuō),晚笙還是依言走到她身側(cè)(cè),順著她的視線(xiàn)眺望遠(yuǎn)(yuǎn)方。
云曦不認(rèn)(rèn)同地看過(guò)(guò)來(lái)(lái),張口認(rèn)(rèn)真反駁說(shuō)(shuō):“那不一樣啊,在天上飛,看到的世界確實(shí)(shí)更為廣闊一些,但這種站在高處有了落腳地方的感覺(jué)(jué),就好像……你對(duì)(duì)于世界是相對(duì)(duì)靜止的,而世界對(duì)(duì)于你是流動(dòng)(dòng)的……額等一下,物理老師的小眼神應(yīng)(yīng)該沒(méi)(méi)有看著我吧,咳咳,總之很難形容,反正感覺(jué)(jué)很不一樣就對(duì)(duì)了!”
晚笙聽(tīng)(tīng)著耳邊語(yǔ)(yǔ)無(wú)(wú)倫次的話(huà),微微笑了一下。
云曦突然就不說(shuō)(shuō)話(huà)了。
晚笙似有所覺(jué)(jué)地扭頭望向她。
“怎么了?”
“嘿嘿。”云曦笑的像只偷腥的貓兒,在微風(fēng)(fēng)中瞇起眼睛說(shuō)(shuō),“沒(méi)(méi)什么,就是看到你終于笑了,今天你都皺著眉板起臉一整天了。”
晚笙抿住了唇。
“笙笙,你笑起來(lái)(lái)好看,等……以后要多笑笑啊。”云曦把兜到唇邊的那句“等我走了”默默打回肚里。
晚笙閉了閉眼,瞭望臺(tái)(tái)上的風(fēng)(fēng)吹的她極冷。
“笙笙,你說(shuō)(shuō)在這里能不能看到我們住的那條小巷子?”
云曦把手捏成空拳擱到眼前,像端著望遠(yuǎn)(yuǎn)鏡似地東張西望。
晚笙沒(méi)(méi)有回答她,而是垂下眼睛俯瞰地面。
草坪上還坐著三五成群的小團(tuán)(tuán)體,從上往下望,他們變得像是渺小的一粒粒塵埃。
在這一瞬間,晚笙仿佛看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那些夜晚,她也是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筒子樓底下的街道。
她看著穿的人模狗樣的社會(huì)(huì)精英,在黑夜里借著酒瘋破口大罵自己的上司,她看著失戀喝悶酒的姑娘,嚎啕大哭詛咒渣男不得好死,她看著從網(wǎng)(wǎng)吧里通宵一晚上的網(wǎng)(wǎng)癮少年,拖著疲憊的身軀渾渾噩噩地走在大街上。
每一個(gè)(gè)人,只要活著,就有不如意的事。
他們都像是庸庸碌碌的螻蟻,只敢趁著夜色發(fā)(fā)泄?jié)M腹的委屈。
……
晚笙的嘴角慢慢上揚(yáng)(yáng),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如果此刻有一面鏡子對(duì)(duì)著她,她一定會(huì)(huì)被鏡子里自己那扭曲的表情嚇一跳。
她聽(tīng)(tīng)到有聲音在胸膛里振動(dòng)(dòng):
從今天起,我就和你們這群螻蟻徹底地分割開(kāi)(kāi)了!
晚笙的內(nèi)(nèi)心仿佛被煉火灼燒著,興奮和恐懼揉雜在一起,在她身上迸發(fā)(fā)出凌駕于一切的傲然狂妄。
就在這一瞬間,狂風(fēng)(fēng)大作,烏云壓頂,風(fēng)(fēng)從枝枒上掠走求生的綠葉,拋向天空撕扯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云曦感覺(jué)(jué)到不對(duì)(duì)勁,她伸手一把拉住晚笙的手,順著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的城道奔跑起來(lái)(lái)。
“笙笙,快跑!有東西要出來(lái)(lái)了!”
晚笙由她拉著跑,一聲不吭地跟在后面。
如果此刻云曦可以回頭看一眼晚笙的話(huà),她會(huì)(huì)看到晚笙眼里跳躍著一簇簇妖冶的黑火。
可她太信任晚笙了,她根本沒(méi)(méi)想過(guò)(guò)往后看一看,哪怕只是一眼。
她只想帶著晚笙逃離這個(gè)(gè)將要傾覆的煉獄,逃到一個(gè)(gè)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lái)(lái)。
兩個(gè)(gè)白色的身影在城樓上奔跑著,她們腳下的馬道正在一節(jié)(jié)節(jié)(jié)崩塌,巨石堆砌的垛墻從內(nèi)(nèi)部爆開(kāi)(kāi)自我摧毀,城墻的地基猛烈地?fù)u晃著,外壁出現(xiàn)(xiàn)了碎裂的細(xì)(xì)紋,一路盤(pán)(pán)踞向上,像猙獰的一條條疤痕。
可她們沒(méi)(méi)跑多遠(yuǎn)(yuǎn),就被一個(gè)(gè)驟然冒出的黑影擋住了去路。
“嘁嘁嘁~云神大人,好久不見(jiàn)(jiàn)啊~”
他的聲音像風(fēng)(fēng)吹過(guò)(guò)生滿(mǎn)(mǎn)紅褐色鐵銹的門(mén)(mén),詭異地讓人止不住地想打寒顫。
崩壞的城墻蔓延到她們佇立的地方,戛然而止。
云曦的臉色一變,她下意識(shí)(shí)伸出手,把晚笙護(hù)(hù)在身后。
“魘魔……你怎么會(huì)(huì)在這里?”
“自然是領(lǐng)(lǐng)命抓回妛閩王的鬼新娘啊……”
魘魔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此時(shí)(shí)此刻,晚笙才看清楚了魘魔真正的樣子。
他籠在一片黑霧中,身穿一件巨大的黑袍,那黑袍上綴滿(mǎn)(mǎn)了無(wú)(wú)數(shù)(shù)只眼睛,每只眼睛的下眼瞼處,都生長(zhǎng)(zhǎng)著一根腫脹的血管,血管的末端連接著天上翻滾的黑云,源源不斷地向眼球輸送著物質(zhì)(zhì)。
正面暴擊如此恐怖的畫(huà)(huà)面,晚笙忽然想到了早上坐在她床邊的那個(gè)(gè)小男孩。
她感到一陣惡心,胃中翻滾的酸水似乎又有涌上來(lái)(lái)的趨向。
然而此刻擋在她面前的云曦,卻似乎渾然不怕魘魔那可怖的樣子,反而仰起臉用譏諷的語(yǔ)(yǔ)氣說(shuō)(shuō):
“真不知妛閩王給了你們什么好處,你們自詡邪祟洞主,卻也一個(gè)(gè)個(gè)(gè)趕著替他賣(mài)(mài)命!”
“嘁嘁~小丫頭還真牙尖嘴利的,看來(lái)(lái)在人間學(xué)(xué)了不少逞兇的小伎倆,用來(lái)(lái)討好妛閩王那喜歡調(diào)(diào)教的主兒,倒也不枉你來(lái)(lái)人間躲的這些日頭,說(shuō)(shuō)不定,妛閩王一高興,還能帶你來(lái)(lái)這人間蜜月幾日呢~咯咯咯。”
“你——!”
云曦顯然被他的話(huà)刺激到了,臉上一陣青紅交錯(cuò)(cuò)。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fù)(fù)自己的情緒。
再睜眼之時(shí)(shí),她的瞳孔鍍上了一層鎏金色的細(xì)(xì)紋。
風(fēng)(fēng)撩起她額前的碎發(fā)(fā),露出淡金色的神格印記,灼灼地散發(fā)(fā)出奪目的光芒。
她捏了捏晚笙的小指頭,暗示她待會(huì)(huì)兒別忘了給凌宇發(fā)(fā)送信號(hào)(hào)。
下一秒,她縱身躍起,掌心跳躍著金色的火焰,朝著魘魔凌空襲去。
就算是迎面戰(zhàn)(zhàn)斗,云曦也不忘留一層保護(hù)(hù)罩覆在晚笙身上,保護(hù)(hù)她不受兩股靈力迸發(fā)(fā)能量的波及。
晚笙的神情復(fù)(fù)雜,她看著那白梔花裙在空中舒展開(kāi)(kāi)優(yōu)(yōu)美的弧度,就像是在春風(fēng)(fēng)里真正綻放的花朵。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靈魂被無(wú)(wú)數(shù)(shù)只手撕扯著,掰開(kāi)(kāi)揉碎,將那些負(fù)(fù)面情緒洶涌地注入靈魂深處。
為什么……
明明我們穿的一模一樣,可獨(dú)(dú)獨(dú)(dú)是你,那樣的圣潔美好,永遠(yuǎn)(yuǎn)不愿揣度人心的黑暗面。
而我,就像是一個(gè)(gè)無(wú)(wú)人在意的易拉罐,不論經(jīng)(jīng)過(guò)(guò)什么樣的加工包裝,也只是混合著各種有害雜質(zhì)(zhì)的飲料,揭開(kāi)(kāi)蓋子掏空一切,依舊只能等待被丟棄的命運(yùn)(yùn),直到陷入泥沼慢慢腐爛,變成風(fēng)(fēng)化的空殼。
為什么,世界那么的不公平,偏偏要讓我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