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涼涼，星河燦爛。
流螢四散，歲月安然。
檀枷和敖釋并排坐在梵歸崖上，看著世間燭光點點。
“本座閑來無事最喜從在這崖上向下眺望，可以看到人間煙火明黃，仿若能點亮這漫長而孤寂的黑夜?？粗麄?，似乎本座就不那么孤單了?！?p> “人都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偏偏有人造出了火燭。這晃在眼前的究竟是燭火，還是世間眾生渴望征服黑夜的欲望。”
“小黑龍又說傻話?！碧醇蠜]有偏頭，依舊在遠望著，“一月一夜一片城，萬家燈火見太平?！?p> “太平？枷兒說的才是傻話。你在這不周之山矗立上千年，這世間可有一天真正太平過？”
“世人無窮，世事無極，前路漫漫，本座寧可相信，將來終有一天，這大荒上下，五界南北，終會太平?！碧醇祥]上了眼，張開雙臂，迎著撲面而來的風(fēng)。破裂的衣料在晚風(fēng)的吹拂下上下飄擺，檀枷的背部在月影中如隱若現(xiàn)。
敖釋吞咽了一下口水，緊緊抿住雙唇，將地上的外衫拋給檀枷，“夜風(fēng)涼，把衣裳穿好。”
“本座不冷?！碧醇喜粍印：盟剖竅硎苤鴽鰶齙囊癸L(fēng)一般，微微揚起了唇角，淡淡的笑著。
“衣冠不整，不成體統(tǒng)?！斃『邶埨淅淶惱f著，“男女有別，本王還在這里。”
檀枷猛然睜眼，隨即低頭，看見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腿和腳邊的外袍，喉頭頓時一堵。慢吞吞的撿起地上的衣物，將自己緊緊裹起來，用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叨咕著，“小黑龍，佛......佛門中人，男女無異?！?p> “本王不是佛門中人。以后本王住在這檀華殿，還望枷兒多多注意才是?！?p> 檀枷的臉，唰的紅了?！氨?.....本座知道了。這次還不是為了救你，倉促之下便忘記了。”
“這次是本王疏忽了，給你添麻煩了。”
“無礙?！?p> 二人一陣沉默，似是在欣賞面前的晚景，也似是在尋找著下一個話題。
沉默良久。
“枷兒......”
“小黑龍......”
二人齊聲開口。
檀枷粲然一笑，眼中似有萬千星辰，“小黑龍先說吧?！?p> “枷兒，收我為徒?！?p> “??？”
“收我為徒。”敖釋直直的看著檀枷，墨色的眼仁中溢滿了堅定。他是認真的?！拔蟻肓嗽S久，在這茫茫的世上，我的能力過于渺小，甚至難以獨自求生。曾經(jīng)祖父教導(dǎo)的那些，我不過才學(xué)了六成，使出來也盡是花拳繡腿?！?p> “本座不會武?！?p> “我不是傻子?！?p> “本座不想將一身武藝教于你，你卻用它來報仇。”
“枷兒，那我又當(dāng)如何自保？燭龍之力，至陰至邪，我不想被他侵蝕意志，禍患人間。”
“本座會教你心法。獨獨這十八般武藝，本座定然不會教你?！?p> “你明白那些東西對我，對燭龍無用?！斃『邶垝暝玖似饋恚堊υ詰厴賢閑諧鲆壞賴賴難?，“枷兒，算我求你?！?p> “我承認我對海龍被滅心懷怨念，恨不得將陸龍除之而后快。但是我更知曉燭龍之力對這世間的危害，就算我再不喜這蕓蕓眾生的表里不一和壞心腸，不屑去踐行這所謂的蒼生大義，但是這大荒南北、五界上下，無論何時都是祖父祖母的牽掛?！?p> “方才的燭龍，威壓頗重，百里罡兩掌也不及燭龍的一息。如若不是你極力壓制，我怕是已經(jīng)被那燭龍侵蝕了心智。枷兒，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身為惡龍我已身不由己。我無法溫柔的看待這世間，但是我，同樣也無法容忍自己毀了這世界。”
“枷兒，我求你，收我為徒?！?p> 敖釋跪在地上，看向檀枷。在這個寒冷的秋夜里，天空中沒有星星，月亮散發(fā)著幽微的光，暗暗的黑夜中，更為亮堂的是人世間的燭火，是小黑龍面前的這個少女。
“小黑龍......”
“從今以后，世上沒有北海太子，沒有黑龍敖奭，只有不周山檀枷弟子，坐騎青龍敖釋?！?p> “好?！?p> 檀枷將手揚在空中，接下一片飄落的檀葉，將它抵在敖釋的額頭上，閉上眼睛，口中默念著什么。一團禪綠色的光芒乍現(xiàn)，包裹住兩人，敖釋身上的黑煙開始慢慢消散，額心只覺一點清涼。青綠色的麟甲順著敖釋的脖頸滿滿環(huán)繞全身，將黑色的鱗片全部覆蓋，散發(fā)著絲絲檀香。四肢龍爪也已然痊愈，肌膚上沒有一絲傷疤。
“小黑龍，本座答應(yīng)你?！碧醇媳犙郟聰蠣媲暗男↓垼瑴厝嵋恍Γ皟A盡本座畢生之學(xué)?！?p> “多謝師尊。”
“小黑龍定要潛心修煉，快快長大，不然如何算得上是本座的坐騎？”
“師尊當(dāng)真忍心將釋兒當(dāng)做坐騎？”
檀枷上下打量了敖釋一眼，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小黑龍這樣一問，本座倒是真的不忍心了。罷了，坐騎就算了，本座不需要，本座飛的比小黑龍穩(wěn)?！?p> “枷兒，小黑龍還是有脾氣的。”
“乖，叫師尊?！?p> “師尊說過喜歡我叫你枷兒。”小黑龍?zhí)痤^，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說這話時枷兒的眼淚還掉了一地，如何這就不承認了？”
“本座才沒有。定然是小黑龍當(dāng)時神情恍惚，記差了?！?p> 敖釋一記白眼。
“小黑龍，人間燭火，或許只是為了讓世人躲避這四處的黑暗?！?p> “真的黑暗又怎么可能被幾只燭火照亮？不過是世人美好的愿望罷了?！?p> 多少罪惡不看躲藏在黑暗里，再多的燭火又有何用，偏偏更是欲蓋彌彰。
“那本座便成全他們的這些愿望，讓他們在這惶惶無措的黑夜里，感受到春日暖陽的溫暖，能夠每一天帶著微笑進入夢鄉(xiāng)?！?p> “師尊當(dāng)真菩薩心腸?！?p> “小黑龍，廚房里留了些剩菜剩飯，你餓了便去吃吧，本座想在這里坐一會?！?p> “好?！斃『邶埐輝俁嘌?，轉(zhuǎn)身向檀華殿走去。
菩薩心腸？不過是責(zé)任罷了。而且本座知道，小黑龍，或許也是這些人之中的一個。
......
小廚房。
敖釋看著灶子上溫著的四菜一湯，無聲一笑。
“枷兒，你剩下的菜，真是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