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聽說了嗎?那位現在是走投無路,日日將自己鎖在府中,下人都逃得差不多了。”
“當真是如此?我還以為是謠傳來著。”
“哪能啊?”那人壓低了聲音,像做賊似的,“南方那誰都已經攻破了襄陽一線,如今正朝著這邊趕來呢。”
“噫,那可真是...也不知這位新來的又得折騰些甚么幺蛾子。”
“管他折騰甚的,反正同我們扯不上干系便是了。”
張許政聽聞這些消息,輕蔑地笑笑。
身旁的隨從顯得有些猶豫,“將軍,我們是不是要等大帥來再做行動。”
張許政一腳將人踹到地上,“甚么時候我做事還得同他有個交代了?”
身旁立刻有人附和,暗地里有人嗤笑,這人上趕著討人嫌,免不得遭了落井下石。
營帳里匆匆走進來一人,那人低著頭,“大帥,將軍已攻破南陽,向許昌去了。”
徐云新轉過身來,手指在地圖上點點,對張許政先行的做法有些不滿,“大部隊迅速趕往許昌,不得有誤。”
這處狹窄得厲害,從高處看,便是短短的縮成一條線,徐云新皺了皺眉,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許昌城近在眼前,他便斂下了心思,打起了警惕趕路。
身后有巨石滾落,砸死了不少士兵。他渾身一震,望向那座城,只一瞬,便被圍困。
褚啟站在城墻上,穿著軍裝,眉眼間鐫刻下凌厲的神態,卻依然帶著旁人比不上的優雅與貴氣,他摘下手套,居高臨下看著孤軍而來的徐云新,涼薄的唇微微勾起,“徐三爺,別來無恙。”
徐云新站在城下,肺都要氣炸。看著城墻上早已插上的旗幟,嘴角抽搐,“褚啟,你這番行為怕是不當吧。”
褚啟拍拍身上落下的灰,“徐三爺,老祖宗的規矩,先來后到。你若是不服,”他勾起唇,冷冷嘲諷,“也只能忍著。”
徐云新緩了緩,氣好不容易順了點,“張許政派來的那個人是你安排的?”
褚啟故作懵懂,“張許政?他哪曾派過什么人,他現如今在牢底里罵罵咧咧,咒罵著呢。”
徐云新氣得嘴角直抽抽,就連太陽穴的經脈都在歡快地跳動。還未平定下來,又聽得耳邊一聲驚雷,“后方糧草被人截了。”
他目眥盡裂,壓著聲音嘶吼,“你們怎么看的糧草?”
那小兵瑟瑟發抖,講的話都在哆嗦,“他們早就埋伏好在那兒的,我們來不及防備,便...”
徐云新整個人都要擰巴起來,“那魯程呢?他的人怎么還沒到?”
副官得了消息,便聽見徐云新發問,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上前,“魯程那邊說兵馬疲憊,待我們走投無路,再來相助。”
徐云新被氣得爆了粗口,“助他娘個屁。”
褚啟打了個哈欠,狀似無意,姿態慵懶同夏南燭一模一樣,“徐三爺,您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啊?”
徐云新沒理他,壓低聲音吩咐副官:“你速去尋魯程,都火燒眉毛了,這家伙還想看戲不成?”
副官還沒走出多遠,又一個小兵跌跌撞撞跑來了,“魯爺那邊派人來說,他向來是個和平分子,再三思慮,爭相內斗倒不如先解決外患。”
小兵惶惶不安看他,“他還說:他本就不喜戰爭,但如今來都來了,自是不好置身事外,他便幫上夏先生一把,免得打起來,勞民傷財。”
徐云新這邊還沒反應過來,褚啟便問了,瞧著他那張分外嚴肅的臉,便開始火上澆油,“徐三爺,您的人呢?”
徐云新終于抬起眼看他,咬牙切齒,“是你?”
褚啟笑笑,溫和而謙遜,“在下不才,委屈了徐三爺了。勞煩您進來談談罷,您的軍馬褚某會好生令人待著的。”
徐云新如今糧草被截、盟友叛變,兵臨城下,卻活生生的變成了個四腳朝天的龜,翻不了身,動不得,憋屈的很,只得眼睜睜看著褚啟的人把他帶上了城樓。
徐云新的手還綁在身后,褚啟已經斟好了茶,笑瞇瞇地:“請用茶。”
徐云新磨著后牙槽,“你這幅愛喝茶的鬼樣子真是和夏南燭像了個十成十。”他是不愛喝茶的,總覺得這味道沒酒來得刺激,又或者是他山豬吃不慣細糠,一些茶到了他嘴里都是一個味的,沒差。
只不過此時由不得他愛好如何,更由不得他自己選擇。褚啟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便讓文辛往他嘴里灌茶。
文辛平日里糙慣了,端起茶杯直接往鼻孔里倒,一臉真誠,“不好意思啊,徐三爺,我這是第一次給人倒茶。”
徐云新瞪著他,嗆得面紅耳赤。
還沒緩過勁來,便聽得褚啟問:“徐三爺對如今的局勢可滿意?”
徐云新勾著冷笑,語氣嘲諷,“滿意,好不容易把孫憲北折騰下來,沒成想為別人做了嫁衣。到頭來我什么便宜都沒撈著,可不滿意嘛。”
褚啟從懷里掏出一塊絲巾,慢悠悠擦著手,從指尖到手掌,無一例外,“徐三爺知道我是個不會講話的,接下來的話還請多多擔待。”
他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徐三爺如今想要改換局面恐怕不妥,洋人如今沒了消息,也不是好發動的時候。洋人眼瞅著就要把北邊拿下了,卻吃了這么個暗虧,蝸居在東北角落里,指不定在憋著什么大招呢。您也是知道的,洋人瞧我們不起,失了孫憲北后,國內也是難得找著可以與他們合作的人了。若是您這時候動手,不就恰恰給了他們鉆空子的機會?到時候可不是簡單的外患問題了。”
徐云新瞧著他,恨得牙癢癢,氣沖沖的,“我同你無絲毫淵源,我憑什么信你。”
褚啟輕輕笑了聲,雖是一副運籌帷幄之中的姿態,卻總感覺嘲諷意味十足。“徐三爺可是忘了,當年贛州,咱倆的淵源這不大著呢。”他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具沒有溫度的尸體,“若是沒有徐三爺當日,怎么會有褚某的如今。”
徐云新咬著后槽牙:“我現在最后悔的便是當日沒能殺了你。”
褚啟擦完了手,又將那方絲巾細細疊好,“徐三爺后悔也沒用了。您如今信我也好,不信也罷。該來的總會來,您可得小心著些,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站起身,看了眼他警惕的模樣,嘲笑,“這如今應不應可都是隨您的便,只是褚某不敢保證,您是否能出得了這扇城門了。哦,還有您的部下,或許還能留個全尸。”
徐云新猛地站起來,卻被文辛壓住了,動彈不得,“你同魯程做了何種交易,他為何助你?”
褚啟回頭,“與你何干。徐三爺可要想好了,利益得失可全在你權衡一念之間。”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心情很好地補了一句,“您也不必想著日后反水,若是出了這遭事,大概第二日便天下皆知徐三爺您自私自利,只顧自己不管國家生死,您的徐家,好歹是個大世家,若是出了這樣的名聲,恐怕是不好聽罷。想必,徐三爺是個聰明人,自是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的,您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