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門內又是間石洞,范圍不大,只有十多丈方圓。洞中央設一雕花石座,座上端坐著一霞佩云裳的紅衣美貌女子。她正坐在椅上,自行梳理她那如云秀發。雖是背對石門而坐,但美人背影和那風姿神韻,賀聰一望即知。這紅衣美人,正是西門燕兒。
這時卻見那快劍手康義悄無聲息地從側旁一個門洞閃入,他畢恭畢敬地立于西門燕兒身后。西門燕兒并未回頭,只微微偏轉螓首,眼波流轉間掃了康義一眼,隨即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在幽閉的石洞中回蕩,得意、燦爛,甚至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妖異,仿佛春日里最艷麗的毒花驟然綻放。“康義,”她聲音甜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事情辦妥了?那個小女人畢琳,你是怎么安置的?”
快劍手康義依舊默默站在西門燕兒的身后,聽到西門燕兒問自己,身形微躬,平緩卻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說道:“回大小姐,我已把她與于得水、于在水一并關押在密室鐵籠中。”
雖說在陰暗的光線中看不清西門大小姐的面部表情,賀聰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西門燕兒那兩個明亮的眼眸充滿了不滿神色,她那梳理秀發的動作似乎也頓了一下。
這時只聽到‘嗯!’的一聲,接著就聽到西門燕兒帶著冰冷的沉聲說道:“把她和那二個小子要分開關押,記住不要亂動她。她是我精心布置的誘餌,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問!”她每一個字都敲打在石壁上,也敲在康義心上。
康義在背后一哆嗦,連忙應道:“是!大小姐!一切都聽你的分咐。這就去辦!不過大小姐,那小女人畢琳我看也是無用之人。剛才你與她喝酒,見她只喝了一小杯便就醉的暈迷不醒,哪像你大小姐喝了一大杯卻毫無關系。同樣是女人,你二人差距太大了。再說,留不留是你大小姐說了算,我只是想要她的那把青釭劍,其他的不感興趣。”
西門燕兒霍然轉身,昏暗光線下,她的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眸子如寒星般銳利逼人,直刺康義:“閉嘴!小女人畢琳她本就不善飲酒,而在郁悶中飲就更易酒醉,所以甫飲一杯不省人事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康義!”她語氣陡然轉厲,“平日也算機敏,今日怎如此色令智昏?被一把劍蒙了心竅不成?青釭劍之事,我自有主張!再敢聒噪,當心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騷!此劍若處置不當,便是滔天大禍的引子!”
康義被訓得面紅耳赤,噤若寒蟬。恰在此時,右側門洞處傳來腳步聲,萬重山與江陵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萬重山搶先一步,搓著手嘿嘿笑道:“大小姐!您交代的事,我老萬和江老弟可是辦得漂漂亮亮!畢琳那死丫頭和那兩個小子,都給您弄來了。你看那把青釭劍可以給我了吧。”他眼中貪婪之光閃爍,直勾勾地盯著西門燕兒。
康義一聽萬重山想要畢琳那把‘青釭劍’,心里頓時就急了,眼中妒火中燒,正要發作
卻見西門燕兒展顏一笑,那笑容瞬間融化了方才的冰冷,柔聲道:“萬老爺子!您急什么呀?我西門燕兒答應的事,何時食言過?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款款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個造型奇古的酒壺,“要是我現在把劍給了你,畢琳那丫頭醒來看見劍沒了,豈肯善罷甘休?還如何做我的‘誘餌’?這豈不是壞了我們的大計?放心,事成之后,劍,自然是您的。”她一邊說,一邊姿態優雅地為桌上幾個空杯斟上酒。
康義可是極不高興,自從他那把心愛的軟劍被賀聰奪去后,一直覬覦畢琳這把青釭劍。萬重山也想要這把劍,這正好傷著他的痛處。于是冷然說道:“你們兩個是哪里來的孤魂野鬼?到這里想要這個、想要那個的,也不看看你們是什么人?”
萬重山被當眾羞辱,對這位康義卻是大為不滿,自然無法容忍,遂‘哼’了一聲,反唇相譏說道:“康公子!這畢琳他們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來的,這把劍名正言順地該我所得。再說這也是大小姐給我的許諾。可你何必仗恃勢力說話如此狂妄,我們倘若真是孤魂野鬼,那你豈不也是野鬼孤魂。所以不要狂妄自大,小心風大閃了舌頭,否則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兜著走?”康義獰笑,不服氣地說道:“就怕你們等不到那時候,就真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一旁的江陵始終沉默,眉頭緊鎖,他見康義神情太傲,遂只把雙眉緊蹙,暗中對他和西門燕兒之間逡巡,暗自戒備。
但萬重山嘴卻一向從不服輸,也更是得理不饒人的。聽完康義所言之后,便自發出一陣獰笑道:“康小子!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口口聲聲孤魂野鬼,我倒要請教,誰能讓我老萬變作孤魂野鬼?!”
“狗咬狗一嘴毛!為了一把劍,爭得面紅耳赤,也不怕人笑話?我再說一遍:康義的軟劍,我必替他奪回!萬老爺子的青釭劍,事成之后也必當奉上!眼下大事當前,豈容你們在此內訌?”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臉上重新掛起那顛倒眾生的笑容,“萬老爺子、江老爺子辛苦,助我擒得此三人,功不可沒!來,燕兒先敬二位一杯,權當慶功!”說罷,她玉手執杯,仰頭一飲而盡,隨后將空杯倒轉,向二人展示,動作行云流水,豪氣干云。
這時,西門燕兒一聲清叱,“夠了!”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壓下了兩人的火氣。她面帶薄怒,眼神在康義和萬重山臉上掃過,不悅地說道:“你二人在爭什么?狗咬狗一嘴毛,也不怕人笑話。就為這點小事值得嗎?我有言在先,康公子的那把軟劍我一定幫你奪回來。萬老爺子想要的青釭劍,事成之后我一定會給你的。眼下大事當前,豈容你們在此內訌?好了!萬老爺子和江陵老爺子千辛萬苦地幫我們抓到了這三個小逆賊,也算大功告成。現在這三個小逆賊已送到這里來,不如讓我們來慶賀一下,大家先干上一杯!”說著從桌上拿起酒壺先給萬重山和江陵倒出二杯酒,然后給康義倒好一杯,最后才給自已倒上一杯。她也不再客氣,先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把杯子倒過來向三人展示。
那康義到是什么都不想,看到西門大小姐將酒一口喝干,自已也不愿示弱,毫不猶豫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來一飲而盡。然后亮出杯底,目光挑釁地看向萬重山。
萬重山被西門燕兒這杯‘慶功酒’捧得有些飄飄然,覺得西門大小姐太夠意思了,也更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于是哈哈一笑:“大小姐爽快!老夫豈能落后?”仰頭便將杯中酒灌入喉中,同樣亮出杯底,示意讓大家看一看,見西門大小姐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才把杯子放下。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江陵身上。西門燕兒端著酒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江陵的內心卻是跌宕起伏,這酒是喝還是不喝?他死死盯著西門燕兒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酒壺——那分明是郝明佑秘不外傳的‘鴛鴦轉心壺’。他心里明白,喝吧必是死路一條,不喝吧必是一條死路。他見西門大小姐死死地盯著自已,于是顫顫驚驚地端起杯子。怕歸怕,但男人在女人面前是一定不會示弱的。江陵也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所以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來維護自己男人的尊嚴。于是小心翼翼地向口里倒去。當一杯酒全部倒入嘴里后,也把杯子倒了過來,向西門大小姐展示一下。
賀聰在外對這一切可看得明白,西門大小姐剛才所用的酒壺正是郝明佑的那把‘寶貝酒壺’。可這‘寶貝酒壺’怎么會在西門大小姐手里?
這‘寶貝酒壺’中之酒,四人各飲一杯。西門大小姐并未例外,而且照樣把酒喝下肚中。可他人怎么知道她這酒壺是一把內藏機關的鴛鴦酒壺,壺分兩格,一格裝的是毒酒,另一格裝的卻是無毒美酒。壺嘴也是兩條通路,通往不同兩格。機括處在壺柄之上,斟酒之時,可隨斟酒人心意,斟出毒酒或是美酒。這‘寶貝酒壺’端的制造得巧妙之極,是外人想像不到的。
西門大小姐用這等江湖鬼蜮,拿毒酒裝在壺內,就是想害死那萬重山和江陵。由此看出,那康義和萬重山并不知情,而江陵卻好像心知肚明,可又不敢相拒。
這時見西門大小姐滿意地點了點頭,江陵這顆心才放了下來。但他一直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看著眼前的女人。
“很好。”西門燕兒不再看江陵慘白的臉,轉向康義,語氣恢復之前的冷肅,“我再重申一次,這幾日事關大局,絕不容半點疏漏。更不準任何人私自行事,節外生枝。康公子!”她聲音陡然拔高,“立刻去把那畢琳單獨關在密洞中,要嚴加看管,不得有任何閃失。她沒有說完,但那冰冷的殺意已彌漫開來。
西門大小姐這幾句話是正色所發,語音沉著,不怒生威。康義這等桀傲人物,居然也有點畏懼,馬上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辦!”低頭領命,說完匆匆轉身而去,身影沒入側旁黑暗的門洞。
西門燕兒這才轉向萬重山和江陵,臉上又掛起淺笑:”二位老爺子勞苦功高,助我擒得此三人,我銘記于心。待眼前大事了結,必有重謝!”說完后不再看他二人一眼,只是把手一抬。
萬重山還沉浸在‘慶功’的虛妄喜悅中,樂呵呵地拱手:“多謝大小姐!”
江陵則強撐著幾乎虛脫的身體,低啞地應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后,腳步沉重地退出了石洞。一出西門燕兒的視線范圍,江陵緊繃的神經幾乎斷裂。他瞥見萬重山走在前面,立刻趁其不備,猛地彎腰,用手指狠摳喉舌,將口中含著未及咽下的酒盡數嘔吐在陰影角落。冷汗已浸透衣衫,剛才緊張的心情總算松馳下來。
那知這時萬重山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解地問道:“你怎么把酒都吐掉了?難怪你嘴臭沒教養。江湖志士誰人不喝酒?那像你這般小雞肚腸!”他不悅地邊說邊向前走去。
江陵忙斂心神,雙眼狡黯,佯裝苦哈哈道:“我這幾天腸胃不好,渾身痛得骨架快散了,所以不能再喝酒了。”
萬重山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不要瞞我,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腸胃不好?未必這口酒就能把你喝死了!”他也不看江陵一眼,仍是往前走去。
江陵內心說道:‘好!既然你這么愿意死,那我就沒必要告訴你真象。現在從種種跡象來看,西門燕兒好像已經沒有了耐心。她本就是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之人。現在她已不想用精力來耗費時間,更不想用謊言對現她的承諾。很顯然,她就是想用毒酒來個一了百了。’
現在自己可以安全的離開,江陵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緩緩的跟著萬重山的步伐走了出去。
這康義離開西門大小姐處,急急地向那里面的洞穴走去。到一洞穴處,只見那畢琳和于得水、于在水被關在一個小鐵籠子里。三人好像是暈迷狀態,躺在鐵籠里動彈不得。康義過去看了畢琳一眼,對她可是心中有氣,抬腳便踢去,一腳把她踢到籠邊。畢琳痛得忍不住地發出一聲呻吟,睜開眼睛狠狠地盯著他。
康義然后伸出雙手提起于得不和于在水,便向更深處的另一洞穴走去。也不知他把于得水和于在水丟在哪個洞穴內,不一會兒又來到畢琳所在的洞穴處。
見畢琳仍趴在鐵籠里,卻死死地抱著一包袱。他過去用腳一挑,把畢琳挑了個翻身。然后伸手從包袱中抽出那把奪人雙目的青釭寶劍。他心頭不禁狂喜,暗想自己曾經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青釭寶劍,卻在這里輕易到手。他劍在手,手在顫抖。看著劍氣在陰暗洞穴中猶能寒光散發顯現,心中激動不已。加之劍光照亮四周丈余方圓,映目耀眼,這可是康義夢寐以求的。只見他亢奮地舞動著劍,滿臉快樂興奮。
然后他看著那一動不動的畢琳心中喜悅,這女子雖小卻也是貌美如花,忍不住神魂顛倒。于是說道:“你這小女子長的雖比不上西門大小姐和二小姐,但也是如花似玉。待我拿下西門大小姐和二小姐后,我也會收了你的。那時,本少爺定然會叫你騰云駕霧,登極討饒,讓你從此以后老老實實地歸順于我,唯我馬首是瞻。”說完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在他笑聲停余之即,洞外突然傳出一聲恐怖哀嚎和慘叫聲。這聲音直叫人牙齒打顫,不寒而栗。那康義聽到這聲音反而雙眸發亮,更加亢奮。他手持寶劍來到洞門處,在劍的寒森光輝相映中,顯得詭譎,也有種叫人顫栗不已的感覺。他雙眸殺機大起,持劍目掃四周,便大聲道:“誰!”聲音未落,身子驟然挪騰躍飛而起,不僅敏?迅速,而且快如閃電地朝著發聲處奔去。
原來那恐怖哀嚎慘叫聲竟是那萬重山故意發出的,見康義飛速沖到近前。心中狂喜,眼中已流露出一種兇毒驕狂之色。他眉間雙剔,殺意已生,他暗中計算著他落步的位置,顫抖的雙手執著匕首蓄勢待發。
這康義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到聲音所發之處便覺有異。雖面露訝異,提劍似要趨身而來,卻舉步又止。他可是要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無論如何先把這萬重山斬在劍下,也算除掉與已爭劍的對手。
那萬重山在暗處緊張的瞪眼看著康義,見康義突然不動,心中也是一驚。不過他聽人曾經說過;一個人動作無論如何靈巧變化,雙肩總是清楚地露出欲動端倪,就此可以預測對手出招方式。
這時二人都是靜等著對方發難,都不愿輕易出手。但康義心中卻十分邪惡,他瞧見萬重山瞪得出神的眼光,便故意抖動著劍。嘴中卻道:“這把青釭劍已是我的,任誰也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我會讓他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