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兮出來(lái)(lái)時(shí)(shí)眼睛還有點(diǎn)(diǎn)紅,胡總管體貼地為她叫了輦轎。薄紗層層環(huán)(huán)繞,遮住她略顯失態(tài)(tài)的儀容,但精神卻比往日更盛。
回程再次經(jīng)(jīng)過(guò)(guò)明曜宮,因視線拔高,意外發(fā)(fā)現(xiàn)(xiàn)某片角落里的金桂已經(jīng)(jīng)開(kāi)了,微風(fēng)(fēng)輕拂,沁人心脾。
昨晚仿佛聞到過(guò)(guò)相似的味道,南海王府什么時(shí)(shí)候也種些花花草草了?一放松便思緒翻飛,不期然想起那個(gè)(gè)笑面狐貍。
——今日南海王上了折子,說(shuō)(shuō)是已同一女子互定終身,要請(qǐng)(qǐng)朕賜婚,九兒可知這女子是誰(shuí)(shuí)?
——兒臣怎知!
——哦?朕還以為九兒與南海王相交甚篤,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想起父皇那意味深長(zhǎng)(zhǎng)的眼神,九兮身體抖了抖,好不容易好點(diǎn)(diǎn)兒的心情急轉(zhuǎn)(zhuǎn)之下,貼身佩戴的玉佩忽然存在感爆棚,令她甚至隱隱覺(jué)(jué)得胸前滾燙,昨晚的事實(shí)(shí)在是太丟人,絕不能承認(rèn)(rèn),對(duì)(duì),死不認(rèn)(rèn)賬!
打定了主意,九兮一回到寢宮就開(kāi)始拾掇。
于是,花羽便見(jiàn)(jiàn)自家殿下僅僅花了半盞茶時(shí)(shí)間不到,就包袱款款,火急火燎的要往外沖,頓時(shí)(shí)眉頭狠皺,拽住眼前揚(yáng)(yáng)起的衣擺,依靠蠻力把人拉扯回來(lái)(lái)。
“殿下這是……”
“花羽啊,父皇給本殿下派了個(gè)(gè)差事,得出趟遠(yuǎn)(yuǎn)門,你先在宮里呆幾日,等圣旨一下,就隨著儀仗出發(fā)(fā),本殿下到時(shí)(shí)再來(lái)(lái)接你。”九兮轉(zhuǎn)(zhuǎn)身,握住她雙肩,話語(yǔ)(yǔ)間輕描淡寫。
花羽卻被這消息驚呆了,殿下,出遠(yuǎn)(yuǎn)門?難道陛下終于要正式冊(cè)(cè)封大殿下為儲(chǔ)(chǔ)君了!一時(shí)(shí)松懈,眼前人影一晃,來(lái)(lái)不及細(xì)(xì)問(wèn)(wèn),九兮已不見(jiàn)(jiàn)蹤跡。
大褚皇室中,無(wú)(wú)論男女,凡出生宗室,皆有資格繼承帝位。衡量繼承資格的并非長(zhǎng)(zhǎng)幼,而是血脈,是以九兮按年齡雖在堂兄弟姐妹中行九,卻被尊為大殿下,是這大褚第一順位繼承人。
赫連皇族的血液天生能解百毒,血脈越是純凈,效果越出眾。任何一人離開(kāi)盛都,每每都招致刺殺無(wú)(wú)數(shù)(shù),引動(dòng)(dòng)天下風(fēng)(fēng)云暗起。
不得擅出,赫連氏祖訓(xùn)(xùn)第一條。幾乎斷絕了族中所有孩子的童年,偌大的皇宮,是歸宿,也是牢籠。
但九兮與那些如無(wú)(wú)意外,半生都將困于族地的倒霉蛋不同,她生于戰(zhàn)(zhàn)場(chǎng)(chǎng),長(zhǎng)(zhǎng)于戰(zhàn)(zhàn)場(chǎng)(chǎng),父皇征伐的刀兵指向哪里,便跟到哪里。
她有柔情有傲骨,甚至性格里的缺陷都是照著儲(chǔ)(chǔ)君方向培養(yǎng)(yǎng)。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生了變數(shù)(shù)。
“陛下,殿下適才已經(jīng)(jīng)出宮了。”胡總管低聲稟報(bào)(bào)。
皇帝嘆口氣,無(wú)(wú)奈一笑,卷了桌上墨跡剛干的圣旨,遞給胡總管,囑咐道:“你親自走一趟吧,壓了她這兩年,如今看來(lái)(lái)委實(shí)(shí)是憋得狠了,走的這樣干脆利落,是生怕朕反悔呢。”
入夜,明曜宮。
書房?jī)?nèi)燈火不滅,年輕的女侍挽袖添香,雙手奉上茶盞。
她癡癡注視著座上男子完美的側(cè)(cè)顏,忍不住出聲:“聽(tīng)聞陛下今日下旨,令大殿下代天巡狩,不日就要出發(fā)(fā),如此宮中唯殿下位尊,相信殿下很快就能出去了。”
赫連漠夙面無(wú)(wú)表情,掃她一眼,目光淡淡,他長(zhǎng)(zhǎng)相同九兮有六七分相似,俱遺傳自已逝的元熙皇后,一雙眼睛卻像極了皇帝,看人時(shí)(shí)自帶三分威儀,叫人不敢冒犯。
代天巡狩卻閉口不提封儲(chǔ)(chǔ),相當(dāng)(dāng)于有名無(wú)(wú)實(shí)(shí),只要空有名頭的儲(chǔ)(chǔ)君回不來(lái)(lái),宮中便是他這二殿下位尊,果真打得一副好算盤,什么時(shí)(shí)候從龍之功只需動(dòng)(dòng)動(dòng)(dòng)嘴皮子就能獲得了?
女侍頭皮發(fā)(fā)麻,一瞬間心思仿佛全暴露在陽(yáng)(yáng)光下,沒(méi)(méi)有半點(diǎn)(diǎn)兒遮掩,被人三言兩語(yǔ)(yǔ)空許的榮華富貴就撩撥起來(lái)(lái)的貪欲褪去,猛地記起自己身份,生殺予奪,不過(guò)(guò)眼前男人一句話的功夫,一時(shí)(shí)汗如雨下,忙伏地求饒:“二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奴婢該死!”
赫連漠夙語(yǔ)(yǔ)氣淡淡,毫無(wú)(wú)起伏:“出去。”
“謝……謝殿下不殺之恩,奴婢這就走。”自以為逃過(guò)(guò)一劫,女侍來(lái)(lái)不及慶幸,帶著哭腔謝恩,埋著頭急匆匆退了出去。
座上,赫連漠夙長(zhǎng)(zhǎng)身而起,將兵書放回架子,看似隨意的調(diào)(diào)換了幾本書的順序,隨后咔嚓一聲輕響,整個(gè)(gè)書架往左移動(dòng)(dòng),露出一道暗門。
他走進(jìn)(jìn)門內(nèi)(nèi),書架自動(dòng)(dòng)復(fù)(fù)原,與墻面嚴(yán)(yán)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端倪。內(nèi)(nèi)里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的甬道,兩側(cè)(cè)油燈隨著前進(jìn)(jìn)的腳步一盞盞燃起,盡頭連通一間密室。
密室內(nèi)(nèi)除卻整齊排列的一排排書架,唯有一方小塌,塌上一枚夜明珠,靜靜散發(fā)(fā)出柔和的亮光,壓住封書信。
——阿兄親啟。
赫連漠夙緊繃的面色稍緩,眉目輕柔,拆開(kāi)信仔細(xì)(xì)查閱,看到南海王慕滄浪的名字時(shí)(shí)手上一用力,信紙被捏出幾道褶皺,眼神中透出絲絲壓制不住的凌厲。
繼續(xù)(xù)往下看,發(fā)(fā)現(xiàn)(xiàn)只是讓他代為監(jiān)(jiān)視動(dòng)(dòng)向,便松了力氣,輕輕地?fù)崞郊垙垼魺o(wú)(wú)其事的把信看完,從墻壁夾層里取出一個(gè)(gè)小匣子,將信紙對(duì)(duì)折工整放入其中,然后關(guān)(guān)上匣子歸于原位。
一陣風(fēng)(fēng)吹來(lái)(lái),油燈熱烈跳動(dòng)(dòng)幾下,赫連漠夙回首,看向書架夾角的暗影,隨意道:“可是九兒出宮了?”
光影交錯(cuò)(cuò)的地方,一人單膝跪地,黑色兜帽罩住大半張蒼白的面孔,聲音嘶啞:“是。”
“書房新來(lái)(lái)的女侍不太懂規(guī)(guī)矩,你親自去查,務(wù)(wù)必徹底。”能在近衛(wèi)(wèi)營(yíng)(yíng)的防護(hù)(hù)下將手伸到他身邊,背后定有股不小的勢(shì)(shì)力。
黑衣人領(lǐng)(lǐng)命而去,燈火再次快速跳動(dòng)(dòng),那處已不見(jiàn)(jiàn)人影。
赫連漠夙面色冷峻,回到書房,拿起兵書,從頭開(kāi)始翻看,仿佛不知厭倦。
南海王府。
“好一個(gè)(gè)代天巡狩!”慕滄浪坐在輪椅上,聽(tīng)暗線稟報(bào)(bào)九兮此刻已經(jīng)(jīng)不在皇宮,竟然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jué)(jué)。
他早上才上折試探,想蒙皇帝賜婚,還沒(méi)(méi)入夜,那老狐貍就替女兒找了理由離宮,這招釜底抽薪,還真夠狠的。
就算不躲他,九兮也不會(huì)(huì)耐著性子空等禮部安排儀仗隊(duì)(duì)伍。待擬好吉日再出行,不過(guò)(guò)是四處看官員做戲罷了,想要知道地方上的真實(shí)(shí)狀況,隱瞞身份暗中到訪才是上上之選。
如今有理由光明正大離開(kāi)皇宮,還能順便躲開(kāi)他,那女人怕是能有多遠(yuǎn)(yuǎn)走多遠(yuǎn)(yuǎn)了。
“王爺,大殿下此番離宮,若是一切順利,想必歸來(lái)(lái)之日便能入主東宮了。”一男子作文士打扮,陪坐一旁,侃侃而談。
慕滄浪心情不佳,聞言心底更沉幾分,臉上雖依舊帶笑,語(yǔ)(yǔ)氣卻較平時(shí)(shí)重幾分,客氣道:“水云先生來(lái)(lái)到大褚不過(guò)(guò)一月,對(duì)(duì)此間形勢(shì)(shì)竟已看得如此分明,確實(shí)(shí)了得,但褚帝并非普通人物,對(duì)(duì)大褚政務(wù)(wù),我南海當(dāng)(dāng)保持立場(chǎng)(chǎng),置身事外,切不可主動(dòng)(dòng)生事。”
水云先生頷首,似是覺(jué)(jué)察出什么,知趣的不再言語(yǔ)(y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