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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降黎明

試劍大會|下(劍的記憶)

世降黎明 半個名 10913 2020-04-06 07:00:00

  “厲川哥哥快過來,你找的不會是這個吧?”

  少女的聲音吵醒了黎宴,她微微睜開眼,只看到一個豆蔻年華的紅衣少女好奇的看著她,并時不時用手指戳戳她。于是她想動一動身體,卻發現自己似乎全身已經沒了知覺。

  “看這個樣子,應該是。”一個男子出現在黎宴的視野中,男子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她十分害怕的默念不要。隨后身體一輕,她竟突然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兩人。

  男子一臉興奮,激動的喊道:“沒錯了!這定是世間萬物的靈所孕育的一把絕世之劍!”

  劍?說的是她嗎?黎宴疑惑,她記得她明明還在徒手擋斥元魔劍……

  難道她死后轉世成一把劍了嗎?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一不留神重重的摔了下來。這時再努力想剛剛是如何飛起的已然是來不及了,于是她大喊著救命,同時落地的撞擊感也已經在心中盤算好了。

  男子一把接住掉下來的她,隨后行云流水的使出一招劍式,劍鋒所指之處,頑石崩裂。

  “看起來也不是多厲害啊。”少女撫了撫垂下肩膀的秀發,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男子卻嚴肅的看著劍,皺著眉板著臉喃喃道:“我好像聽到它剛剛在喊救命。”

  “我看是你魔怔入了心,莫不是也要變成魔人了?”少女開玩笑般做出一臉驚訝,隨后笑嘻嘻的拉著男子走出山洞,“本小姐陪了你這么久也是要吃飯的!走啦!渡兒還在等我們!”男子愣愣回神,隨后與女子走出山洞。

  山洞外,一個青衣女子站在懸崖邊眺望遠方,她聽到背后山洞中的動靜,悠悠回頭,向兩人微微一笑。

  就這一笑竟撩撥了黎宴的心弦。有一說一,這女子長得就是‘春風化雨’一般,溫柔似水在她身上都不夠用,若說聲音空靈而沁人心脾,她便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世間萬物皆不敢與其媲美,也不敢奪其純凈之心。

  “渡兒!我們取到那把‘傳說’中的劍啦!”紅衣少女跑去挽住青衣少女的手,“咱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娘親又該叨叨了。”

  渡兒點了點頭,只是微笑不語。厲川撓了撓頭,有些傻憨憨的笑,手心竟冒出汗。

  黎宴感到了他手心的汗,自言自語道這個傻憨憨該不是喜歡這仙女姑娘吧。沒想到厲川竟然緊張的握緊了她,慌忙說:“別胡說!”

  兩個姑娘疑惑回頭,四下環顧也無人,紅衣姑娘開口:“真魔怔了?厲川哥哥你放心,若是有一天你落入魔道,我定不會心慈手軟!”并作勢在脖子上橫抹一刀,邪魅一笑。

  厲川尷尬一笑,臉色凝重的隨著兩位姑娘下了山。

  ……

  黎宴在這把劍中已經過了一兩月,她從別人與她‘主人’的對話中得知撿走她的人名為厲川,那天隨行的兩位姑娘是當地著名修行世家的大小姐,紅衣的是唐季,青衣的是唐渡,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唐季一直是潑辣性格,富家大小姐該有的壞脾氣她全都有,優良品質卻是一些也沒。而妹妹唐渡生得一副好容貌,性格溫柔,只是令人嘆息的是她幼時便五感失了兩感,眼盲與啞語。而厲川似乎就是個平民,生的容貌是不錯的,為人和善,自己獨居在城外的小茅草屋,平時也就靠打獵為生,最經常的是抓著她在院中練劍,把她搞得暈頭轉向。至于三人怎么認識的,她也沒聽到有人提這事,不過也不是個奇怪的事,畢竟她和小九這樣的平民也能認識將軍和太尉公子這樣的人物。

  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被作為劍帶回后,厲川將她細細打磨一番,仔仔細細的擦拭后,看到她的劍柄上刻著小小的兩個字——斥元。這下她可明明白了,原來她現在在斥元劍的記憶中。得出這樣確定的信息還是因為幾天前,厲川的一個名為汪大洋的好兄弟來他這里給他送些蔬菜水果,順便閑坐吃酒,言語間也說明了兩百年前才有人發現了運用靈而修行,那些墮魔的修行者開始被名門正派所清繳。

  “魔人還未成族,這分明就是千年前啊!”黎宴嘆息道。只見厲川持杯的右手微微一抖,隨后又淡定的一飲而盡。看他這副樣子,黎宴也不是第一次懷疑他能聽到自己說話了,只是每次無人之時問他時,他又是一副什么都聽不到的樣子。

  終于有天晚上黎宴憋不住了,畢竟已經一兩個月沒和人說過話了,于是她也不管這大兄弟聽不聽,就絮絮叨叨的講完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夜深人靜,她被放置在床邊,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而厲川似乎睡著了。于是她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了句:“真后悔,當時被你抓到的時候就該使勁掙脫來著。”這時厲川悠悠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后悔也沒用,你是我的劍了。”

  果然,這位大兄弟就是能聽到她說話的。黎宴白眼,雖說她現在是一把劍,但是也有做劍的尊嚴!

  “你的故事講得挺有趣的,下次可以在多和我講講。”厲川說。黎宴自然是傲氣的仰起頭,她可是要與王理開茶樓的收費說書先生,免費賠本的買賣她才不做。

  然后就啰啰嗦嗦的和他講了一晚上一千年后的奇聞異事,但他睡得也很香。

  不過很多事她也沒能說出口,比如說正在安安靜靜聽她講故事的這位少年會成為千年禍端。這是斥元劍的記憶,就算她說了也不會改變事情發展的方向,還不如就做個傻乎乎的觀眾。

  就這樣,她和這個‘魔王’相處了很久很久的時間。他的朋友也不多,大多都是唐家的兩姐妹和鐵哥們汪大洋來找他出游賞景、談天說地,而且這個人也相當熱心,遇到鄉親的推車上坡也會去幫把手,打獵多出的余錢也會給附近村里的小女孩買糖人吃,實在也看不出他以后會是帶領魔族征戰四方的魔王,唯一能證明他是魔王的估計也就只有這把斥元劍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后來魔王從他這里買或者偷走了斥元劍,不過這都只是黎宴一人的猜想。

  她的日子實在是閑得無聊,不是殺那些可愛或兇狠的小動物,就是被厲川拿來練劍招。誠然,她也從開始的暈頭轉向,變成現在淡定聊天,順便還偷學了幾招。說起這劍招,不得不提創始人,這個人不是厲川自己,也不是唐季那個臭丫頭,反而是眼盲的唐渡姑娘。她表面看上去是個淡如水般的女子,其實是個刀劍如夢的熱心俠客。自己無法修行,就將想出的劍招都畫在紙上,交給能修行的厲川來改進。平日里,唐季忙著與汪大洋斗嘴,厲川在院子里拿著她晃來晃去的試劍招,唐渡就坐在屋前的木板臺子上聽著呼嘯而過的劍聲,旁邊放著兩杯茶和擦汗的毛巾,像極了等待丈夫的小妻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愛情,偏偏那個紅衣臭丫頭是個瞎子。且不說總是當個燈泡,她也總是與厲川拉拉扯扯,恐怕這兩個姑娘的紅線是絞到一起了。黎宴心中雖這樣想,但卻不與厲川言明這些事,雖說旁觀者清,但是也決不能將自己這個旁觀者攪和到這三個人之間。反正現在也出不去這斥元劍的記憶,還不如在這里安安心心的做個看客。

  日子就這樣平平常常的過,但天總有不測風云。那一日唐家兩位姑娘都沒有來,只有汪大洋來給他送些街上買的小吃,夏日的天總是說變就變,剎那間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至。汪大洋借了傘就匆匆離開了,而厲川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后,仍是板著臉皺著眉在那站著。

  “怕媳婦感冒啊,你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是怎么回事?”黎宴懨懨的問,如今她唯一的樂趣也就是調侃他與汪大洋之間的‘兄弟情’。

  厲川張開手,冰冷的雨滴順著屋檐滴在他的手心上,靜默半晌,他開口道:“大洋的全家被殺時,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雷聲轟鳴,大雨滴沉重的敲打在地面的泥土上,清新空氣撲面而來,隱去了這世間的血腥味,一人一劍無言相對。風起云涌,誰又能測這天意。

  “抱歉,我……”黎宴心中悲涼涌上,想起了同樣被滅口的街坊鄰居,懊悔說出那些話。

  “今日莫名有些煩躁,我擔心有事發生。”厲川神情嚴肅,快步進屋披了件斗笠,“你與我同去?”

  厲川問她,她自然是答應的,只不過是要淋些雨了。大雨中的泥土路并不好走,但是她依稀能感受到持劍之人的焦急心情。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心情,也給她平添了一些不詳的預感。

  雨越來越大,前方樹林中水霧朦朧,但是隱隱是有幾個人形。厲川更加焦急,腳步加快,泥水將他的衣袍染臟。

  他的表情,黎宴卻不敢看。

  離的越來越近,他們看清了幾個人,藍色的圓領袍,帶著黑色的斗笠,身上有些紫色痕跡。而汪大洋,跪在泥水中,背后的傷口不斷有血滲出,雨水沖刷,滿地的鮮血像紅地毯一樣包圍著他,厲川借給他的傘孤零零的倒在雨中。

  黎宴愣住了,同樣,厲川也停下了步伐。

  她原先是最愛聽雨聲的,打在巷里的石板路上,打在屋前的梧桐樹上,打在準備出門的小九撐著的傘上。她也愛聞雨沖刷萬物的清新味,之前在長安時總是在雨天多吸兩口的,可如今的雨中,充斥著大洋的血腥味。可這一幕,讓她恨極了雨天。

  大洋是個憨厚老實的人,平常種種蔬菜水果,時不時的送來給厲川,他也會有點小心思的蹭一蹭厲川的陳釀,二人談天說地時的場景,也是實實在在讓人有種安心感。她雖與大洋不是生死之交,也沒有說過話,但是這個老實人總是會在厲川拿她練完劍后,仔仔細細的幫她擦拭劍柄上的手汗,然后恭恭敬敬的將她放回原來的地方。這樣的人,不該倒在這樣的血泊中。

  幾個藍袍人看到了他們,齊刷刷的走了過來,黎宴緊張的繃緊了身體,準備好隨時出劍殺掉他們的決心,她喃喃道:“我們可以,我們能殺了他們,大洋還有救。”

  厲川不回應她,只是緊緊的攥著手上的劍。他開始一步一步向前走,腿像灌了鉛一般,走得極慢,他在自言自語道:“他沒錯,他沒錯……”這句話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但是雨聲吞沒了他的聲音。藍袍人看他逼近,反而停下了腳步,放下刀劍,單膝跪在雨中,為首之人大聲喊道:“恭迎少主!”幾個人低下頭,都是一副極其忠誠的樣子。

  黎宴被這‘少主’二字驚到,她現在深深懷疑厲川到底是什么人。當她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厲川已經提劍沖向前方,伴隨著一聲怒吼,斥元劍架在了為首之人的頸首處。她感覺到厲川握著她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看到厲川的眼睛血紅,像是要殺人的狂魔一般,雨水打在他臉上,她分不清是淚還是水。

  劍即使架在脖子上,那人還是沒有任何舉動,仍是恭恭敬敬的低著頭,他似乎早就知道厲川不會殺他,他大聲的說:“家主等您很久了!少主!”

  厲川像是發了狂似的開始大笑不止,他松了握著斥元劍的手,斥元劍掉入泥中。黎宴清楚的聽到這不是笑,這是哭。他突然間停止了笑聲,無力的跪在泥水中,這是她見過厲川最狼狽的樣子,即使平日里是一個人生活,他也將自己收拾的井井有條,像是個貴家少爺。如今他穿著滿是泥水的袍子跪在雨中,今早精心梳理的發髻早已經亂成草窩,斗笠也不知被丟在了何處,雨水不斷順著他的臉龐滴下,宛如喪家之犬。

  靜默許久后,他開口說:“我也是魔,為何不殺了我。”這語氣不似剛剛悲憤,而是冷靜問出。為首藍袍恭敬答道:“此事自有家主定奪,還請少主同小人回去。”聽完這話,他又笑了,他慢慢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向血已流干的汪大洋,在汪大洋的正面,他深深的跪了下去,低著頭,似是不敢看汪大洋最后的表情,抬起手,為汪大洋合住了雙眼,厲川輕輕的嗚咽聲與雨聲混在了一起。

  這一日的雨下的未停,泥土翻新的味道混著血腥味和樹林間的雨滴敲打聲也深深刻在黎宴的腦中。

  ……

  不知是過了幾日,自他們被帶回李家,他滴水未沾。

  厲川的本名,是為李傳。他是千年前的修行原始之家的少主,父親是修行界的名望,以千年后來說,也就是西涼皇帝的祖宗。圣魔大戰后,修行之人都四散而去,慢慢建立起四大國,曾經的修行大家族,也就成為了一國之主,而赭州李家,便是西涼皇族的前身。

  但是黎宴還是不習慣叫他李傳,依舊我行我素的喊他厲川。只是痛失好友之傷,使他低沉不已,不光是水米不進,就連與她說話也未超過三個字。每日他就躺在床上,空洞的望著床邊的小窗,侍候的人也不敢講話,整個房間都極度壓抑。黎宴正猜想他會不會餓死自己,然后有人帶走了他的斥元劍,從而成為一代魔王,厲川開口了。

  他聲音嘶啞,費力張開口,吐出一句話:“不該是這樣。”黎宴開心萬分,終于這個榆木腦袋活過來了,她也終于不用看著這家伙每天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床邊站著的小侍女看到他說話,手腳麻利的倒了杯水,扶著他慢慢喝下。隨后出了門,端來了一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等厲川吃完后,麻利的收拾了桌子,照顧他躺下。就這樣厲川總歸是又恢復了生命,但他的神色也不似從前,也不太講話,抿著嘴閉口不言是這些日子的常態。

  他恢復的差不多時,有一日十分酷熱他就扶坐在窗邊,吹著夏日徐風,看著遠處樹上四處蹦跶的鳥,聽著令人煩躁的蟬聲,對黎宴說:“你可知何為魔。”黎宴雖不知他為何這樣問,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魔便是墮魔的修行者演化而來,他們靠吸取其他修行者的靈來增強自身的修為。”他又接著問:“你是否覺得他們有錯?”黎宴沉默,這話她也不知道怎么答。從她以往的認知中,人們對魔是充滿恨意的,畢竟千年前魔族猖狂的將他們屠殺,而現在坐在她面前的這位提問者,他自己承認了自己是魔,不管回答什么恐怕都是不太好的。

  “魔為何而生你可知道?”厲川見她不回答,又換了個問題。這她哪能知道,興許是她所看的書少,要是擱祁易奚和王理應該能和他聊個不知日夜。“魔啊,是神降給人的災難。魔,是無辜的人。”厲川說完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坐在窗邊。“我是不懂這些的,但也不介意你與我多講一講。”這分明就是故事話茬啊,既然在這記憶中,她便要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的做個好觀眾。

  “世間本沒有魔,但是人們每年都要給神祭祀活人,感謝神賜予人們修行的能力。這種祭祀,稱為千人血祭。人本善,隨著一代又一代的生生不息,漸漸遺忘了用活人祭祀,所以神發怒,降魔種在修行者之中,這才有了魔。”這時一只小鳥落在窗邊,厲川伸手過去,小鳥出奇意外的沒有躲開,反而讓他靜靜撫摸。

  “魔是有繼承性的,祖輩若是魔,那子子孫孫皆為魔。可是他們也曾是普通的修行者,雖然只能靠吸取他人靈而修行,但是也有自己并不修行的家人。”厲川頓住,抬起手,小鳥望了望他,然后撲棱著翅膀飛走,“我母親是,所以我是。大洋全家是,所以大洋也是。”

  黎宴也未曾想他這么快就將自己的身世全都告知于她,只不過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從她出生就沒見過魔族人,雖說人們都知道他們被困在噬人漠和奉神草原,但是她這樣的普通人也就最多聽過凈化后的蠻夷族總是在邊界處騷擾西涼,魔族也只在茶樓說書的嘴里聽過。

  “若是修行者都恨毒了魔族,你父親怎么還會……”

  “所以他知曉后,就當著所有修行者的面絞殺了她。”厲川苦笑,他垂下眼眸,“諷刺嗎?我娘死的那天,汪家遭屠殺。這場人禍中,只有我和大洋逃了出來。”厲川雙手掩面,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哭聲,不是抽涕聲,是悲鳴,同那日斥元劍的劍鳴般令人悲傷。

  “我在他們這些修行者的眼中有罪,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會奪去其他修行者的畢生成果,可我至今,用自己的方法修行,從未害過任何人。大洋的母親是我娘的陪嫁丫鬟,他們確實都是魔人,但卻放棄了修行,本本分分的做個普通人,大洋也一樣,他們一家從未觸碰過修行,只是因為他們天生是魔,所以就該遭世人屠殺。這世間莫非是不分善惡,只分身份。”

  “我說我叫厲川,是因為小時候,我娘曾說要帶我游歷山川。我也叫李傳,是因為那個殺了我娘的人希望我能傳承家業。魔人中有奪他人之靈的惡人,也有平凡生活的善人,自詡正道的修行者也并非都是善類,”他放下手,抬起頭,眼中盡是弒萬物的殺意,“怎能因為與之不同的少數,就不分是非曲直,顛倒黑白!”

  黎宴無言,她雖不說話,但確實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的,只是這些年的認知,是不允許她說出這樣推翻自己多年所接觸的想法,大家都是一樣的憎恨魔族,雖然并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許,她是真的沒有這種逆流而上的勇氣,不敢與世人為敵。

  這番談話后,厲川像變了個人似的,雖說不是之前頹廢臥床,而是勤勉的在庭院中練劍招,但是整個人的氣質也不再是之前的溫和有禮,更多是冷漠嗜血的戾氣。黎宴不敢多問,不過她也能理解這其中的原因,看著厲川這樣的變化,她也有些心疼,這時的他所背負的東西太多,所以深夜厲川熟睡時,她也會考慮自己的“魔族必惡”的想法是否該更變。

  又過了些日子,李家的這位家主終于來看自己的兒子。只是他來時,竟讓黎宴也感到了刺人心骨的寒意。這個李寒冬人雖還在中年,但是兩邊的鬢發已白,眼角的皺紋也擋不住他如狼似虎的眼神,人如其名,寒冬般的臉色實在是讓人冰凍三尺。他來看厲川時,厲川正在研究唐家二小姐畫的劍譜,劍的殘影揮過,厲川手中的劍譜瞬間化成漫天飛舞的碎片。他冷冷開口道:“魔人還研究如何修行,是想害誰?”

  厲川拍了拍手,嘴角勾起笑容,眼神直直的盯著他,說:“自然是弒母仇人。”跟著李寒冬來的還有當日的藍袍人,他震驚的看了一眼厲川,低頭趕忙接上話:“少主還需慎言。”

  “什么少主?他早已不是少主了。”李寒冬笑著說,“繼兒,才是我李家的少主。他現在不過是個跳梁小丑,待會便將他流放北部荒地,自生自滅。”

  聽到‘繼兒’時,黎宴心中替厲川感到悲傷,她曾聽到有些多舌的侍女講過,李寒冬口中的‘繼兒’便是厲川的繼母所生的兒子——李繼。她也算是明白了那日祁易奚與她講的“世家中的常事”,這種壓抑的痛苦,確實還不如她這個市井女孩窮哈哈的過日子來的開心。

  說完這些糟心的話,李寒冬等人再沒有說什么就離開了。隨后幾個藍袍人,將厲川的東西收拾好帶他離開李家,到達了流放的荒地。

  這里是一片沙漠,送他來的人將他送到沙漠中便離開了。這里還不叫噬人漠,但是在沒有水的情況下,厲川絕不會活過三天。但是他好像絲毫也不擔心,反而比在李家時多了些輕松感。黎宴問他怕不怕死在這沙漠中,他回答死也是種解脫。一人一劍在沙漠中流浪,厲川講了許多她娘還沒有被發現是魔人時,一家三口的幸福故事。還有他對從小青梅竹馬的唐渡有多么喜愛,又多么膽怯,他一點也不在意唐渡看不見、言不成,唐渡是這世上唯一能夠理解魔人無罪的人。所以每當唐渡看他練劍時,就會有種開心感,那種撕開他喪母后黑暗的光明。

  黎宴聽他這樣講,卻沒了任何八卦心思。在她聽來,厲川講的不是故事,而是對自己此生走馬燈的遺言。終于,兩天后厲川走不動了,他仰面倒在了沙子上,開心的笑著。黎宴知道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所以沒有在繼續勸他活下去,和他一樣躺在沙子上,看著刺眼的陽光,她想起了小九和黎叔。當她再叫厲川聽她講故事時,厲川沒有再回應,或許他已經離開人世了,她估計也會被另一個人撿到,成為統一魔族的魔王。

  天快黑的時候,遠處響起了鈴鐺聲,在這空曠的沙漠中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不一會她聽到一個聲音清脆的小男孩喊:“阿爸!這里有個哥哥啊!”就這樣,厲川沒死成。騎著駱駝的父子,將他帶回了自己的村子里。

  這個村子名為臥泉村,村里有一方地泉。這村子并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附近再沒有任何人煙,若不是這對父子發現厲川,恐怕他今日便要去閻王那里報到了。黎宴也不知這對厲川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厲川醒來后,發現自己被救,只是苦笑著說原來他命不該絕,回憶了之前李寒冬對他的父愛,他嘆口氣說算是換了他的養育之恩,隨后就打算放下一切,重新活著的想法。他愛幫村民做些活計,天不亮時便去幫人們去涌泉打水,教救他的小男孩一些知識,幫孩子的母親做一些編竹筐的細活。黎宴問他為何這樣積極的幫人,他回答是想在這里安個家。她明白這樣放下一切愛恨情仇,平平靜靜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所以自己附身的斥元劍不再被用來舞劍,而是幫村民們劈柴……

  幾個月后,在村民們的幫襯下,厲川在村子里有了自己的新家。這里不通人煙,大家都是十分淳樸善良,有一天小男孩在和厲川家學習時,悄悄的告訴了他一個秘密,那就是這里的村民,大部分都是魔人,小孩的母親也是。黎宴明白了,原來村里的魔人為了躲避修行者的屠殺,所以到這艱苦之地,以保性命無憂。她有時也在想,魔人并非她們千年后的書中所描述的多么殺人成性,他們其實平和的就像是普通生活的人,反而那些捍衛正道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地獄惡魔。

  過幾日后是這個村里的篝火晚會。聽說個把月前有人在沙漠中救了一個人,這人醒后為了感謝村民的救命之恩,走出沙漠后在外面買來許多雞鴨魚肉送進村里,所以村里便商量做頓大宴席,大家一起來吃。這一天,大家們拿出自家做的拿手好菜,圍在火堆旁圍成圈跳著舞,厲川在旁邊幫其他會樂器的幾人擊鼓。他這個人性格好,長相也不錯,身邊自然也圍著一群年輕小姑娘,烤肉的香味,男人們劃拳喝酒的喊聲,女人們邊跳邊唱的歌聲,孩子們四處瘋跑的笑聲,一切都祥和的讓人懷疑自己置身夢中。

  中間的大火堆熊熊燃燒,火光照亮著每個人的笑臉。就在這時,狂風大作,人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風不知所措,有的人護著自家做的菜,有的人拉著自己的孩子,喝酒的人暈暈乎乎,跳舞的人急忙按住被風吹起的裙子。

  厲川被風沙迷了眼,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黎宴也被吹的倒在沙地中。她抬頭看向天空,星星和月亮的顏色變成了血紅色。心中正暗想不好時,風沙停了下來,一群人從空中飛下。他們之中為首的披著白色大斗篷的人,看著那個送來肉糜的人說:“你的任務完成了。”

  村民們從慌亂中回過神,他們看到有的人手上提著反著光的劍,微微向后縮著。白色斗篷的人看不清容貌,帽子遮住了他的臉,他說:“魔人的村子?看來是不能留的。”話音剛落,他身后提著劍的人瞬間出現在各個村民們的身后,剎那間,慘叫聲四起,劍光交錯,血流成河。

  也有個劍師提劍準備刺向厲川,厲川拿起斥元劍與他開始交戰,就算厲川已有幾月未曾練劍,但這劍師依然不是他的對手,劍師擋劍不防時,他一腳將這劍師踹到了白斗篷的腳邊。白斗篷沒有任何動靜,他似乎是在等什么。

  有幾個聽到動靜剛從家里出來的村民,還沒搞清楚什么狀況時,已經被殘忍殺害。手無寸鐵的老人和小孩躲在墻角,幾個劍師手起刀落,厲川閃現他們面前,以斥元劍接下這沉重一擊。白斗篷的身后還有幾名術師,他們以法力困住了厲川的四肢,讓他無法動彈。那些劍師,對著這些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老人和小孩,亂砍亂殺。他們的鮮血,濺到了厲川的眼睛里。他看到早上還在喊他老師好的小男孩,歪歪扭扭的倒在血泊中,孩子恐懼的眼瞳,沒人替他合上。

  “為何,為何!”厲川狂怒卻無力的吼著,他雙眼血紅,是那些和藹可親之人的血,也是他自己被這些正道修行者所刺穿希望之心的血。黎宴被這一幕幕震驚,她從不知世上竟還有這等令人發指的事,只是因為一道身份,就決定這個人的生死,此時的她,動搖了從小被教的魔族有罪的論理。

  “這世間的道理,不該是這樣的。”厲川默念。白斗篷走到他的面前,緩緩說:“這是李家的少主,還是帶回去交給他父親處置。”他說完,旁邊有個術師問這些尸體是否安葬,他笑了,是那種嘲諷的笑,“魔人還配安葬?就讓他們隨著這風沙消逝吧,他們,就是這世間的賤命罷了。”

  黎宴聽到這話,心中更是怒火中燒,斥元劍似是對她的情緒有感應一般,也發出了強烈的震動,她慢慢脫離了厲川的手,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在她腦中炸開,這股力量太過強大,她完全承受不住,一聲痛苦的吼聲后,斥元劍爆發出極大的威力。她在睜眼時,那些術師和劍師都倒在地上。

  “世人不公,我便顛倒整個人世!”厲川從地上爬起,他伸出手,斥元劍便感召般回到他的手中,“這么多年我明明可以用魔的方式來修行,可我偏偏把自己當成是人,壓抑這么多年的力量。今日,就讓你們好好看看什么是魔!”厲川抬眸,眼中弒殺之色毫不掩飾,他隔空抓起地上的一個劍師,勾起嘴角的笑,隨后這個劍師身上的靈,源源不斷的流入他的體內。很快,那劍師已經被吸成了人干。他提著劍,一步一步的向這些人移動,他臉上的笑容猙獰,似是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個,兩個,三個,他吸取靈的范圍越來越大,除了那個白斗篷,剩下的人都同那些村民們一樣歪歪斜斜的倒在沙地上,就像被風干過尸體,那恐懼的雙眼卻睜得大。

  白斗篷看到形勢不妙,留下殘影假意與斥元劍對了一招,慌忙逃跑。可厲川的雙眼,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清澈。他耗去大半靈,在村子的位置開出了一道沙谷,所有村民的尸體都埋在了這沙谷中,他給這個沙谷取名為——暗域。從那時起,不論黎宴與他說什么,他都不在回應,似乎完全聽不到她在說話。黎宴知道,他已經成為史書記載的魔王了。

  黑暗,籠罩著厲川。他像是為那些村民守靈一般守著暗域,但他屠殺那支精英修行者隊伍的事情已經是天下皆知。那些假惺惺的修行者沒有講他們屠戮村莊的故事,也沒有人探究為何厲川會殺了那些修行者。愚昧無知的群眾,甚至連厲川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世上誕生了一個魔王,只有除掉這個魔王,才能天下太平。修行者們夜以繼日的來到暗域,如同飛蛾撲火般的來挑戰這個魔王。當他們面對厲川時,就宛如螻蟻隨時會被人的腳踩死,事實證明,厲川踩死了也有上千只螻蟻。他們‘孜孜不倦’的為魔王送上養分,魔王也一天比一天強大,魔人們再也受不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紛紛來到暗域,投靠魔王,形成了魔族。

  黎宴看到他們宣誓成為魔族后,心中竟有一絲悲涼。她很清楚厲川和魔族的結局,一個魂飛魄散,一個被封印在荒涼之地上千年。每當看到魔族的小孩子在暗域中嬉戲玩耍時,她又不敢去想這一結局,悲憫之心這東西,她有了也沒用。

  很快,厲川帶著魔族,用他們天生便有的奪人之靈的天賦,一路將人族打到了界山以北。勝利的這一天,厲川同黎宴說了兩個字“足矣”。可黎宴知道后面將會發生的事,她想告訴厲川,但是后面的事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情,她現在也只是斥元劍記憶中的一個觀眾,還不如讓厲川現在能放下心,這樣她也能繼續欺騙自己。

  修行世家所組成的聯盟代表遞來消息,說是想要和魔族議和,厲川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對方表示為了公平,所以在荒無人煙的北地冰山上來商討此事。果然,一切就和史書上記載的一樣,魔王來到北地冰川,沒有什么議和,只有和神所賜圣女的一戰。但黎宴怎么也沒想到,那位圣女竟是唐季。

  唐季冷冰冰的看著厲川,一言不發,而厲川卻擔心這天寒地凍會傷到唐季。

  唐季說:“你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王,殘害生靈,今日吾奉神旨意,將你就地正法。”

  她又說:“今日有萬人血祭之力,你活不了了。”

  厲川還是那時寵愛妹妹似的笑,想要和當初一樣去摸唐季的頭,但卻被她轉手的圣光術擊飛十幾米遠。厲川單膝跪地,重重的咳著血,他笑著說:“我怎么會對季兒出手呢。”

  唐季聞言,堅毅的臉龐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沖著跪在地上的厲川吼道:“你根本不知道為了這萬人血祭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厲川抬頭看她,眼中疑惑。她的淚水滑落,喃喃道:“唐渡,不在人世了。”

  一切突然都變得好安靜,天空中的雪花似乎也靜止在空中。厲川突然重重的喘了一口氣,然后麻木的站了起來,一點點向唐季走去。唐季見他走來,一掌白色的圣光直擊他的心臟,厲川也并不格擋。她流著淚,輕輕的說:“你還是去陪她吧。”

  圣光是神賜,可以照亮世間一切黑暗,擊碎世間最堅硬的鎧甲,是這世間絕對力量的存在。所以這一掌后,厲川重重倒在了雪地里,他沉重的呼吸聲預示著魔王時代的消逝,辰歷時代的開始。

  終于,世界真的變得很安靜了,厲川斷了呼吸,唐季也哭泣著離開,而黎宴在斥元劍中,看著滿天飄落的雪花。

  這,就是厲川的一生。比史書上描述的更為透徹,原來十分厲害之人的隕落,也和常人無所不同。只是黎宴更加沒想到的是,兩天后,唐渡出現了。

  她巨大的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身形,黑色的面巾將自己的整個臉蒙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那雙黎宴一眼就能認出的雙眼。

  她費力的走到厲川的尸體旁,撫摸著他的頭發,大概因為她是個啞巴,所以抽涕的聲音很奇怪。風很大,吹開了她的面巾,滿是丑陋疤痕的臉暴露在這冰天雪地中。黎宴震驚,這位絕世的美女不光沒有死,而且再也不能被稱為美女了。

  唐渡將厲川埋葬,帶走了斥元劍。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繼續繼承厲川的意志,她來到了西部荒地,用自己的力量守護著一部分被圣女已經凈化成人的魔族。

  他們又有了新的族名——蠻夷族,而唐渡被這些蠻夷族人推舉為族中的女神。

  記憶到了這里,終于中斷了。黎宴再次睜開眼,她和斥元劍都浮在封魔洞的空中,身后是當時留在封魔洞的所有人,在向她輸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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