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盛夏悶熱的風粘稠到讓人喘不上氣。
病床上,一個少年一動不動。
他全身都裹滿了紗布,左腳被高高的吊起。
少年轉了轉眼珠,努力動動手腳,卻還是沒有任何知覺。
無力。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感受。
這已經是術后的第29天了,還是沒有任何知覺。
少年閉上了眼。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吧。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哭聲。
少年皺了皺眉,緩慢轉過頭,余光看到了一個身影一晃而過。
這是在醫院,哭聲其實最是常見,可是這聲哭聲,還是讓他皺起了眉。
這個聲音太過悲涼絕望,也太過真實。
自己住院的這二十多天以來,哭聲不絕于耳,可是哪有一個人是在真心關心他。
自己的父親,本該是他最親近的人,可是他的眼里卻從來沒有過自己這個兒子。
自己的兄長,血濃于水的手足,卻滿眼的利益貪婪,處處與自己為敵。
而唯一會關心自己的母親,也在很多年前含恨而終。
身邊的朋友,公司的同事,在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來,失去了公司繼承權之后,沒有一個人再來過。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隱藏在黑暗中。
門外的哭聲慢慢開始變得微弱,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少年閉上了眼。
或許是因為關閉了視線,所以外界一切聲音都變得格外明顯。
少年豎起耳朵。
女孩輕手輕腳摸進來,看到床上的人愣了一下。
女孩的聲音軟軟的:“不好意思,我見這個房間一直都沒人進來,我以為沒人。”
少年很快確認,這就是剛才哭泣的那個女孩。
女孩見少年還是緊閉著雙眼,嘆了口氣,然后坐在了墻角。
“讓我在你這坐一下吧,我不會打擾你睡覺的。”
少年眼珠動了動:你已經打擾到了。
“你知道嗎,我今天永遠的失去她了……”
“我還記得小時候她會把牛肉面里的肉給我……”
“還會給我做漂亮的衣服……”
“你知道嗎,我上次和她說話竟然是在和她鬧別扭……”
“我坐在出租車上,一眼都沒有回頭去看……”
“可是現在,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少年:她走了嗎……
“我永遠失去她了……”
女孩的聲音開始哽咽,聽起來悶悶的。
女孩沒有再說話,房間里歸于平靜。
過了一會兒,少年聽到腳步聲輕輕離開,睜開了眼。
……
天還沒有亮,天邊微微泛著魚肚白。
少年沒想到,她還會回來。
少年沒有睜眼,靜靜的等她說話。
今天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了不少。
“我今天就要走了。”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或許我應該來和你告個別。”
“雖然你的臉都包扎著看不到,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吧。”
少年呼吸一頓,已經好久沒有人關心他痛不痛了,他好像已經習慣了疼痛。
“不知道你的傷是怎么來的,但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也會好起來,好好生活。”
“因為我知道,她一定在天上看著我,我不能讓她失望啊。”
“我還有父親,還有很多關心我的人。”
“你也是,一定不要放棄,黑暗結束一定會出現黎明。”
女孩停了停,努力扯出一個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沈年,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的雙眼還是緊緊閉著。
沈年笑了笑:“我要走了,我們來日再見吧。”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睜開了眼。
女孩已經離開了,病房里空蕩蕩的。
“我叫白易言,我們來日再見。”
天已經亮了,清晨的日光帶著第一絲溫暖透過了窗戶。
少年勾起唇角:“天亮了。”
……
“先生?”
白易言睜開眼,眼前是一名空姐笑容甜美。
“先生,飛機已經降落了。”
白易言點點頭,抱歉一笑。
想到剛剛的夢,白易言有些失神。
已經過去了兩年。
兩年前,這個夢總是出現在他的夜里。
而“沈年”著兩個字,讓他在無數次痛苦中站了起來。
后來這個夢也漸漸的開始遺忘,好像消失了一般。
直到在香山后山,遇到了沈年。
他幾乎是瞬間確定,這就是兩年前病房里安慰他,讓他思念了兩年的沈年。
當沈年對他表現出愛慕的時候,他內心是狂喜的。
但之后見到了白云凡,就像是當頭棒喝,讓他從美好的希冀中醒來。
自己活在黑暗里,他又怎么忍心讓她和他一樣,她是那樣一個人,活的像個太陽,怎么忍心讓她也讓黑暗吞沒。
她是那么耀眼,總是溫暖著身邊的一切。
想要用盡一切,去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