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巧突的有些難過,幽幽道:“林公子可真冤,他并不是壞人?。∧銚屃慫鳥R,憑他的家世那馬也不會太便宜的,他卻只要了咱八九兩銀子,沒有追究!”
百里俊不以為然,道:“東西是我搶的,他憑什么拿你的錢?況且那幾兩銀子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卻是你爹爹的救命錢,你還覺得他不壞?”
天巧道:“咱們畢竟搶了人家的馬,那是咱們該給的,況且他也不知道那許多?!?p> 聽到“咱們”一詞,百里俊有些暖意,若有所思,道:“好人壞人會刻在臉上么?”
天巧道:“這……至少他在沒有做惡之前,便還是好人!”
百里俊道:“等到他有惡行就晚了。你太容易相信人,會吃虧的!”
天巧扁扁笑嘴道:“已經吃過不少虧,但這與信不信人沒什么關系!”
百里俊貌似飽經滄桑的學問家,道:“那是因為你沒吃過大虧!好人沒好報的!”
天巧絕不認同他的說法,道:“那怎么會?老天不會沒天理,菩薩也不會瞎眼睛!”說這句時,她竟然笑了出來!
百里俊道:“你見過老天爺,見過菩薩?你瞧見他們有眼睛了?昨晚在廟中,若不是有人救……”他突然說走了嘴,立時打住。
天巧了然,開心的大笑:“你承認幫我們的是你啦!”
百里俊撇過臉去:“沒有,才沒那么好心!”
天巧道:“你有,也許你本來就挺善良,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到底發生過什么?”
他想做個惡人,如今卻被人說“挺善良”,有些惱火,大聲道:“你太啰嗦了。”
天巧不知進退,道:“不過你太殘忍了些!”她腦中想著昨晚那屠殺的場面,至今心有余悸。
百里俊吼道:“你知道什么?”
天巧也惱了,道:“你干嘛吼我?。克麄兗幢闋雋四恰鞘聝海滄鋝恢了??!彼f的那事,當然是指遭到非禮。
她這好心太過分了些,百里俊怒不可遏,道:“不要原諒任何傷害過你的人,否則他們會得寸進尺,最后讓你萬劫不復,知道么?”
天巧有些愕然,良久后方說緩緩道:“我只知道我對人家好,人家才會對我好!”
百里俊不屑道:“你之所以覺得他們值得原諒,只因那些壞事還沒發生在你身上!”
天巧更不認同,但也沒說什么,畢竟知道他是關心自己。
百里俊見她不語,大聲道:“你攙著我累不累?”
天巧道:“累,但……”忽見他用“斷腿”使勁踩地,“我以為你真被……”
百里俊獰笑道:“我能用彈指功夫將鏢局的人駭跑,又把他們殺光,會被一個弱不禁風的公子踩斷了腿?”
天巧見他面目淫邪,有些害怕:“這……你……我聽到聲音……”
百里俊哈哈大笑,道:“你讓我抱得很舒泰,不僅如此,我還要非禮你!后面那樹林豈不是絕佳之地?”
天巧順著他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又瞧瞧前后沒人,怕了起來,雙手抱緊身子,后退數步,道:“你……你不會的,你是好……好人!”
百里俊大吼道:“好人?這世上好人都死絕了,連稍有恕心的人都死絕了,別做夢了!”邊說邊大步逼近。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見他目眥欲裂,面貌駭人,嚇得心頭小鹿幾欲撞出,轉身落荒而逃,只是腿有些發軟,踉踉蹌蹌竟跑不快。
百里俊大步緊跟,大聲道:“你以為我為何救你?只是想著這等尤物與其毀在別人手里,不如讓本尊嘗嘗鮮??船F在還有誰能來救你,你就別跑了,咱們就在這里成了好事!哈哈……”
天巧暈頭脹腦,芳心碎亂,一不留神竟被絆倒,早已淚流滿面,身子隨著啜泣起浮不定,低聲道:“你……你別殺我,我……我……”
這一刻她腦中一片混沌,只想著不能死,還有幾個爹爹需要照顧,甚至已做好了受辱的準備。
淚水早濕了一大片草地,半晌卻再無動靜,回頭瞧時,哪里還有百里俊的影子?頓時破涕為笑,抹著淚珠兒道:“他只是嚇唬我的,他終究不是壞人,不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他對人絕望了?”
她回到破廟,下意識向墻角望了一眼,見百里俊又蜷縮在那里,心下暗自歡喜。
三老見她回來,還拿著燒雞和炊餅,提著一壇子酒,趙大道:“你可回來了,我們還擔著心呢!”
趙二問:“怎么還買了這許多東西,錢呢?”他最先關心的永遠是銀子,因為那些本是為天巧找先生、買新衣的錢,甚至將來還可能是嫁妝的一部分。
“錢夠用,我已經請了郎中,下午就來。”天巧說著將燒雞和炊餅打開攤在地上,眼睛卻瞧著百里俊,努努嘴問道:“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趙大道:“剛回來一小會兒,進來什么也沒說就去睡覺了。”
趙二道:“我們以為你們一起回來的,怎么……咳咳……”
天巧笑道:“哦,沒事!”暗想憑他的腳力早該回來的,之所以回來晚了,自是一路暗中保護自己。她如此想著,心中一暖,偷偷笑了出來。
趙大撕開燒雞,道:“巧兒,這個大雞腿兒你吃了,兩只大翅膀給你二爹三爹,剩下的一只腿兒算那小子有福,就給了他吧!”
天巧道:“不好,雞腿和翅膀一共四只,咱們正好分了,給那小子一些雞心雞肺吃就好了!”
三老愕然,趙大道:“這燒雞哪來的心肺?”
天巧道:“本來他就沒心沒肺的,吃些什么?雞屁股吧!”說完撕了一塊雞后身,用油紙包了,連同那壇酒一起放到百里俊身邊。
三老恍然,都笑了起來。
趙大見微知著,小聲道:“你們今天碰到了?他惹到你了?”
趙二道:“他敢惹咱家巧兒,爹替你出氣!”做勢欲走過去。
天巧急忙拉住道:“哎呀兩位爹爹,這么好吃的雞和餅你們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竟真的將東西往一塊劃摟。
趙大笑道:“這丫頭,何時來的這么大脾氣?”
三老將雞腿和翅膀都給天巧,天巧不要,還說他們不吃自己也不吃,三老無奈,只得分吃了。
天巧不時偷眼去瞧百里俊,暗想真是疏忽,連他名字都沒問,忽的又想到:“不對?。∷矝]問我的名字,我干嘛那么丟份子去問他?”
她心不在焉吃完飯,聽趙二又咳嗽,急忙伸手摸他額頭:“??!怎么更燙了?病的這么厲害,怎么也不說?”
趙二道:“沒……沒事。”
天巧道:“你好好躺著,我去給你弄塊毛巾敷一敷?!?p> 等天巧弄來濕毛巾,趙二已躺在地上睡去,趙大、趙三在旁照顧著。
天巧道:“大爹爹,把二爹爹衣服脫了。”
趙大道:“做什么?”
天巧道:“哎呀,他燒的那么厲害,我給他擦擦身子!”
趙大道:“那怎么行,我們畢竟都是爺們!”
天巧道:“以前又不是沒擦過,況且你們都是我爹爹,怕什么?”
“那時你還小,現在……還是我來吧!”他搶過毛巾,趙三去脫趙二的衣服。
趙二確實病的很厲害,此時已燒的有些迷糊。他昨夜已覺很重,又被人重重踢了一腳,一宿也沒睡,只是怕花錢,又怕其他人擔心,一直不敢說。
窮苦人家也都一樣,大病只能靠老天,何況他們是乞丐?
趙大道:“你到廟外坐一會兒,等我給你二爹擦完身子你再回來!”
天巧道:“你和三爹爹咋樣了?外傷好些沒?”
趙大道:“沒事,你去玩吧!”
天巧一噘嘴,轉身見百里俊頭臉靠在酒壇口上,人卻似乎酣睡著,油紙上雞后身也沒了大半,心中歡喜,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道:“你醒了?”
百里俊道:“還沒醒!”
天巧嘻嘻道:“沒醒還說話?”
百里俊道:“夢話不成么?”
天巧道:“夢里和鬼說話??!”
百里俊道:“恩!”
天巧猛地醒悟,道:“啊,你……你才是鬼……咱們去外面玩兒吧!順便去接那郎中!”
百里俊道:“不去!”
見他說話冰冷,天巧有氣兒,道:“你整天這般醉生夢死的,豬都能病死!”
百里俊道:“病死了好,就怕死不了!”
天巧道:“你……熱臉對上冷屁股,不睬我活該你病死!”見他冷的像冰,天巧氣的要命,獨自步出廟門。
自從踩了殺手巢穴,百里俊在任何一個地方,無論是小村或大鎮,從未停留過三天以上。
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他都能吃能睡,像豬一般活著。他可以半夜撬開客棧窗戶,也可以住在農家的倉房,甚至豬圈馬棚。
他可以任意取來別人的酒菜,搶偷騙都行,甚至小孩手里的糖塊兒、嘴里的燒餅。
他從不與人交流,因為沒有打動他的人,他從不停留駐足,也只因沒有可以讓他流連的景致。
不是人不好,不是景不美,是他已沒有心。
在安吉鎮他已呆了四天,昨晚就打算離開的,所以才到這破廟來。
但他沒走。
四天,已經是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