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兩人早早起了床。收拾好東西,便退了房,踏上了回城了路途。一路上,已經(jīng)(jīng)明顯感到行人車輛變少了,各個關(guān)卡設(shè)了警務(wù)人員,盤查來往車輛的行跡。凡是江城,或是途徑江城的車輛人員,都得隔離觀察。
曉曉坐在副駕上,戴著青川給她從藥店高價買的n95的口罩,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沒有去很遠的地方,車輛很快放了行。
學校在這兩天也已經(jīng)(jīng)發(fā)(fā)出了通知,讓已經(jīng)(jīng)放假能離校的同學盡量早點回去,搭乘安全的交通工具,做好個人防護意識。
曉曉說:“要不,你送我直接回家吧。我就不去學校了。”沈青川應(yīng)聲掉頭往曉曉家開去。
市區(qū)(qū)的街道上,車輛出奇地少,已是臨近新年了,卻毫無節(jié)(jié)日的熱鬧。各大商場仿佛一夜之間都關(guān)了門。盤踞市區(qū)(qū)上方的高架上,遠遠地看見一排大貨車,裝得滿滿當當?shù)呢浳錚懦梢蛔中停蠹t色的橫幅,成了著暗淡冬日里最亮的一抹顏色,上面醒目地寫著:“萬眾一心,眾志成城。”
熟悉的標語,熟悉的場景,那些黑白的畫面,疾馳的救護車,悲鳴的120的警報聲,在沈青川和曉曉的腦海里翻涌而來。
“青川,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等你回來......”曉曉的下半句話她沒說出來。
“等你回來,我們訂婚吧。”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么想。但是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嗯,曉曉。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在家也要乖乖的。等我回來。”沈青川平復(fù)了心情,像往常一樣,言語溫和,冷靜,篤定。
白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眼睛,他的目光依舊溫柔。
很快,車到了曉曉家的小區(qū)(qū)。
氣溫依舊降到了零下,南城的冬天清冷。樹葉落了許多,平日里都有物業(yè)(yè)的人出來清掃落葉,而今日似乎連落葉都隨著病毒的造次而變得放肆了。
他將車停在小區(qū)(qū)樓下,彎腰取出后車的行李箱,一片枯葉伴著斑駁的冬霜趴在他的肩頭。
她踮腳在他的面前,抬頭伸手將肩頭的落葉輕輕撣下,輕輕圈住了他的腰:“再抱我一下吧,青川。”
“什么?”隔著口罩,他沒聽清。但是雙手卻已經(jīng)(jīng)撫上了她的背。
“青川,你要好好的回來啊。”她的聲音大了很多,有不舍,也有期待。
不舍他的離開,期待他的凱旋。此刻,她在他的心里,已經(jīng)(jīng)不僅僅是沈青川了。他不只屬于她一個人了。
“放心,我會好好回來的。相信我。”她抬頭,他低頭。額頭抵著額頭,他感受著她的溫度,她留戀著他的溫柔。兩個人帶著厚厚的口罩,彼此看不到各自的面容,但眼神交匯的那一刻,便已明了。
他終究是走了。
在曉曉的目送下走了。
南城的雪,再次飄了起來,伴著綿綿細雨。她駐足在小區(qū)(qū)的廊下,看著這滿眼的雨雪,心中涌起一陣感傷。
回想起與沈青川初次見面,在椰風習習的H市,在歸程的飛機上。他與她并肩而坐。他是那樣的安靜,清和。而彼時的曉曉只是因著帶有娛樂興致的“花癡”本性,在人群被他的外表多看了一眼。
殊不知,那樣的緣分竟延續(xù)(xù)到了現(xiàn)(xiàn)在。
她是一個極易滿足的人。少時口中常念的那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突然覺得這是一句為懦弱尋求的借口。
而這次,她卻生出了貪念。很小的時候,她之所以能夠大大咧咧地活著。看似好像對什么事情都不上心,覺得自己身患頑疾,可能隨時就會一命嗚呼。任誰,都不會接受得了短命的伴侶。
而沈青川的出現(xiàn)(xiàn),卻給了她勇氣。告訴她,她可以去愛,可以認真去愛,可以擁有自己美好的生活,深愛的伴侶。可以不必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沒有一個人可以被剝奪愛與被愛的權(quán)利。
她亦是如此。
良久,雪,下得更大了。
她感到了空氣里的凜冽。
她轉(zhuǎn)(zhuǎn)身上了樓。
醫(yī)(yī)院里,寬闊的門診廣場上,已經(jīng)(jīng)集結(jié)了一支由呼吸科為首,其他科室為輔組成的數(shù)(shù)十人組成的醫(yī)(yī)療隊伍。大家精神振奮,整裝待發(fā)(fā)。他們統(tǒng)(tǒng)一穿著帶有“南城第一人民醫(yī)(yī)院”logo的沖鋒衣,整理好隨身物品,以及身后已經(jīng)(jīng)裝好的幾輛大卡物資,帶著眾人的期望緩緩駛出了城。
沈青川在隊伍的中間,目光沉靜,堅定。臨近中午,雨雪停了。百姓已經(jīng)(jīng)開啟了居家模式,街道上的車輛更少了。南城從未有過的安靜,高樓林立間,透著一股莫大的悲愴。
不久。曉曉收到一條消息:“曉曉,我出城了,安好,勿念。”
“我等你回來。保護好自己。”此時,曉曉在客廳里,看著電視上的新聞,一幅幅急救,搶救的畫面,還有醫(yī)(yī)護人員犧牲的畫面不時翻轉(zhuǎn)(zhuǎn)、疫情傳播速度之快,已經(jīng)(jīng)超出預(yù)想,已經(jīng)(jīng)開始進行大面積的封城措施。各家各戶閉門不出,企業(yè)(yè),事業(yè)(yè)單位啟動居家辦公,各大商場超市進行的封閉管理。
這可是春節(jié)(jié)啊!一年一度的團圓之日,全國春運的高峰期。人流涌動的車站,加快了病毒的傳播。
而此時的江城,似乎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深陷困頓。感染的人數(shù)(shù),在不斷的上升,由起初的感冒咳嗽,到最后的呼吸衰竭,直至生命的終結(jié),不過是短短的幾日。
江城的空氣里,似乎沾染了病毒。畫面里,一個年輕的女子,跪倒在某個醫(yī)(yī)院側(cè)門的護欄外,聲嘶力竭地不斷地喊著“媽媽,媽媽...”旁邊有幾個人在用力拉扯著她的手臂,不讓她上前。伴隨著她的一聲聲呼喊......
這個畫面,讓曉曉想到了十多年的sars。
“媽。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曉曉看著新聞,喃喃道。
一旁擦桌子的母親聽罷,慢慢地停了下來,緩緩地嘆了口氣:“有些事情,總歸是要有人去做的。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他是個好孩子,有自己的職業(yè)(yè)使命,現(xiàn)(xiàn)在是人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去有他的理由。”
曉曉沒說話,看向母親的同時,眼淚也不知覺地掉了下來。
穆母沒有說什么,當下手里的東西,走了過來,將曉曉攬在了懷里,看著電視上的新聞,也不覺紅了眼睛。

焦三仙
寫這篇文的一些關(guān)于“病毒”的地方,總是不自覺地掉眼淚。當時的確是看新聞都會哭的程度。但是幸好,我們終究迎來溫暖的春天。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