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宴請匆忙結束,但是游矢回家后,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低落。
幾個老人們看在眼里,本來想著游矢也許能自己慢慢解決,但是一天一天的,總是蔫蔫的不見好轉,老頭決定還是和他談談,畢竟年輕,很多心結需要開導。
剛吃過晚飯,游矢又去看狗了,就是看著狗子,什么也不做,很多天了。老頭支開了仆人,坐到游矢旁邊,竟然一點也沒注意。
老頭開口:“小子,最近怎么回事?”
游矢驚的一抖,看到是老頭,正色回答:“我在想我自己的事,想不通。”
“你年紀輕輕的,有什么比及時行樂更重要的事,還想不通?哈哈哈哈”老頭看著一本正經,其實背地里還給游矢塞過春宮圖,游矢沒有看,翻了一頁,畫的太丑了,看不下去。
見游矢沒有說話,老頭感覺,事情確實比想象中要嚴重,也變得嚴肅起來。
“不管什么事,都和我老頭子說說吧,總歸,我是比你年長的。”
游矢這才抬起頭,眼神閃爍,猶猶豫豫,最后還是開口了:“其實,這個事情想通了也沒用,是我自己的問題吧。但是,我說出來,你可別說給他們聽。”
“你放心,我老頭子還能有幾年,保證給它帶進棺材!”
“老頭別說這樣的話,呸呸呸!”
“哈哈哈,好好,你說吧,什么事?”
“老頭,我是天殘,是不是,就會和別人不一樣啊?”
老頭其實猜到了一些,這孩子雖然看著樂呵,但是到了都城見了這么多公子哥,難免會比較,偏偏他的殘疾又不一般。“小子,這個事,從你生下來就注定了,我也不安慰著欺瞞你,你既然有這天殘,就注定要少些樂趣,和別人有許多地方不能比,也不用比。總之,過好你自己了,就行了。”
“老頭,我不是說和人比較什么樂趣,我是想問,我這個病,會不會,讓我男不男、女不女的,就像你那個圖,我也是一點也不喜歡...”
這下老頭疑惑了:“你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無欲無求,想得道升天?”
“哎呀,不是,就是,我會不會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就像男人喜歡女人,但是我不是這樣的,可能,我喜歡......”
“你喜歡男人。”老頭聽到這里,手抖開始止不住抖了,這小子,這小子...這小子.......
“我就打個比方,但是,我覺得有天殘,可能多多少少會和別人不一樣吧...”游矢感覺老頭有些不對勁,語氣一下子低了。
“小子!”老頭一下子站起來,眼睛瞪的大大的,對著游矢喊:“你不能給自己找這么一條退路,要是你說這尊嚴、閨房之樂與他人相差,心里不好受,我尚能理解。要是你把什么事都推給天殘,只會讓自己越走越窄,最后擠死這天殘的陷阱里。你是和別人不一樣,但是只是身體不一樣,除此之外,我看著你長到現在,我擔保!你絕對是一個堂堂正正,拿得出手的正經好兒郎!”
游矢聽著這話,心里一陣酸楚,眼眶一熱,不再說話了。老頭看著他,平日也是知道他的,既然痛快的哭出來了,剩下的就讓他自己慢慢調節吧!老頭拍拍游矢的肩膀,說:“游矢啊!你要是不喜歡都城,我們就不住了,我也想家了,茶館的客人肯定也念著你呢,你想想,我們還能回家呢。”說完就走了。
當晚,游矢徹夜未眠,他一直在想吳鐘。
吳鐘呢,上次一別,她完全傾心于游矢了,雖然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在事務繁忙之余,以朋友名義寫信給游矢,感謝他照顧狗子,感謝他上次相救,和他說生意的趣事,多多少少過去了十多封信,卻一封回信都沒有,本想著去看望,但父親最近似乎察覺到了異常,看管特別嚴,只好兩者都作罷了。
吳鐘把香囊放在枕頭底下,深夜才拿出來看看,也時常勸自己放下,但每次游矢的臉浮現在眼前,就把放下的念頭撇的一干二凈,“其實,我這樣的單相思,游矢知道也會嚇壞吧...”女兒家的心思,總是深重細致。
游矢整整一夜沒睡,把吳鐘的信全都看了好幾遍,然后勸自己放下,燒了這些信,最終沒能下手。糾結痛苦,又盯著睡著的狗子看,愣是把狗看醒了。然后又去看信,看完了又來看狗,反反復復,到了雞鳴三聲后,游矢癱在地上,做出了結論:放不下。
既然老頭已經給了他選擇,他決定也給自己一次機會,直接去和吳鐘說吧!游矢想好了,就算吳鐘對自己無意,大不了就是再也不來都城,老死不相見,吳鐘肯定也不會大肆宣揚的,對老頭和錢家也不會有什么危害。如果吳鐘也對自己...算了,這種情況不可能,人家本來就是,有婚約的人,我貿然去向他表達,已經很不道德了,就自私一次,算是圓自己一個夢,這輩子就一次!一次!以后我都積德行善,踏實做人。
想好了的游矢早起吃了一大碗面,開始逗狗逛街,休息了兩天,把精神養好了;去街上買了遠近聞名的酥雞,兩壇子酒,當做見面禮;人靠衣裝,又買了高檔衣裳,藍綢子繡著暗紋,還有外紗,看著和吳鐘在茶館穿的樣式一樣。就這些,就用完了游矢全部家當還找老頭支了一點點工錢。
一早,游矢穿戴整齊就出門了,以錢家的名義拜訪吳鐘,吳鐘正在查貨,仆人說錢家一位貴公子來訪,還挺納悶,錢家最近沒什么往來,怎么突然過來拜訪?如果是錢禮,絕不會是一位,如果是游矢,仆人一向看人下菜碟,怎么會說貴公子?心里莫名有些不安,隨意收拾了一下,就去會客了。
游矢在前廳里緊張的喝了三四杯茶,引得仆人發笑,吳鐘遠遠的看著,就感覺那是游矢,急忙過去,到了眼前,看著他端莊的發髻、精致低調的衣裳,一雙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完全不敢相信,這真的是游矢!
吳鐘看著這個都城游矢,笑著說:“游公子!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游公子這一表人才,還是沒藏得住!”
游矢被說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憨笑著答:“再一表人才也比不過吳公子啊!我今天是特地來拜訪的,有些事情想說,自然要穿的得體些。”
“有事商談?那我們去書房說吧,我剛查了貨,身上都是灰,去換個衣服。”說著讓一個仆人帶著游矢先過去書房了。
吳鐘一邊換衣服一邊想著,游矢這次前來是干什么,不可能是談生意吧,穿的這樣精致,完全不像以前的游矢,對了!他,不會是,來告別的吧!昨天聽說錢家的外公似乎有回去的打算了,他肯定也會跟著回去。難道真是來告別的?想到這里,吳鐘簡單整下衣服就趕去了書房。
書房里,游矢一個人看著四處,感覺吳鐘每天在這里做事的樣子,馬上要離開,真是有點舍不得。
“游公子!久等了。”吳鐘還沒進門,就看見他在搖頭晃腦,神情也有些沮喪,心里猜了八成是來告辭的。
游矢見吳鐘進來了,自作主張的去關了門,畢竟這個事只能只能兩個人知道。
“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我覺得,吳鐘你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特別欣賞你!也很想和你成為好朋友,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就叫我游矢吧,一直游公子游公子的,好像我真是什么文化人一樣。”游矢莫名嘰里呱啦說了一通,感覺吳鐘才是來拜訪的,他是家里的主人一樣。
“說笑了,我也是早就想和你多了解一些,只是怕游矢,你不喜歡與商場人打交道,所以沒有貿然稱呼。”現在吳鐘心里是悲喜交加,這坦率的表露聽了心里很歡喜,但是怕表露完了,他就走了。所以遲遲不想問他今天為什么來。
游矢聽著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也算達成了小心愿,一鼓作氣!直接拉著吳鐘坐下,自己挨著他也坐下,這似乎有些冒犯,但吳鐘也沒有抵觸。然后盯著吳鐘,嚴肅沉穩的說:“吳鐘,我今天,是有特別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的,我這幾天想了很久,本來不打算過來,但是無論我說不說,我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所以我還是想來親自告訴你。”
吳鐘聽著游矢說著,即使知道他總會走,但是還是不想面對,幾次想打斷他,都沒有機會,他似乎很急切的想把事情說完。
“我本身膽子就不大,所以想一次說完,要是停下來,怕就說不出口了,吳鐘,你只要知道這個事就好,我不想聽你說話,說起來,這就是我一個人的事,只是閑扯到你了。”
聽到這里,吳鐘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這似乎不是離別要說的話,他不會是要說......她不敢想,但游矢說出來了。
“吳鐘,我喜歡你。不是朋友是欣賞,也不是對聰明人的羨慕,就是喜歡!”幾句話說的游矢心里一頓亂跳,都不敢盯著吳鐘的眼睛了,吳鐘也是徹底懵了,不知道現在是欣喜、害怕還是驚嚇。
看著這樣的吳鐘,游矢也豁出去了,接著說:“我知道,這事肯定嚇著你了,我只是過來告訴你,我不是腦子有問題,以后也不會再打擾你,就只是過來告訴你,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怕自己這輩子再沒機會了,今天之后,我就回去小鎮,再也不會見你了,我聽老頭說的,很多東西是不能錯過的,只有一次機會,你要是想一晚上都想不明白,就得去做,不然就會后悔一輩子,我想了好幾個晚上,我得告訴你,因為這輩子就一次。”
說完了,游矢還帶著一點點希望停了一下,吳鐘還是呆愣著。他一定嚇壞了,游矢想著,快走吧,他一定很尷尬,不想見到你。
“我的話說完了,告辭!”
一轉身眼淚就止不住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啊,拉開門,離開這里,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站住”,吳鐘沒有讓他回去。
游矢立在了門口,吳鐘聽了一番話,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不能這樣,應該讓他離開,再也不相見,但她控制不了啊!如果他只是單純來道別,她一定大方的讓他走,但是他對自己有意,明知自己是男兒身,還是過來表露自己,明知不會答應還是過來了,他說他一輩子就這一次,難道我不是嗎?我就不能,放任一次嗎?
吳鐘也不想錯過游矢。
“游矢,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是,是真心話,心里話。”
“若我也喜歡你,你還會走嗎?”
游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說話的人是吳鐘,但脆脆的聲音是他的,慢慢走來的腳步聲是他的。
他轉身抱住了吳鐘,緊緊的抱著,說不出一句話,不想知道為什么吳鐘喜歡自己,不想知道吳鐘的婚約怎么辦,吳鐘說了喜歡他,就夠了,他一輩子都滿足了。
兩個人都太小心了,都害怕對方沖動簡短的喜歡很快到頭,即使后來在書房聊了很久,游矢始終沒有告訴他自己有天殘,怕本來就配不上的自己被可憐、看不上;吳鐘始終沒有坦白自己的女兒身,家族的責任和父親的管教是刻在骨子里的家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