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躲在一山和不容身后,不敢看田志高。
田志高呢,聽到這個事之后,就一直安靜的可怕。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的走回家了。三個人默默的跟著他,也不敢說話。
回到住處,田志高踏進房門的一瞬間,突然大笑,笑的院子里的狗在跳、雞在叫、蝙蝠也飛出屋檐了。笑著笑著停了,又恢復了那個呆傻癡心的田小財主,大喊著要吃燒雞和烤魚。
二虎見著場景有些害怕,心想,這田志高不會就這么瘋了吧,連這點事都受不了?要是瘋了,老財主那邊不是要打死我了!
一山和不容看著二虎臉色煞白,安撫了一會,就去把事情告訴管家和賬房兩位老先生,誰知,這兩位先生竟是早就知道,只是老財主要他們好好帶著小財主,其他不要說,這兩位也是看著小財主長大的,知道小財主這個瘦弱的小身板,腦子又不如別人靈光,這要是去當兵,沒上戰場就得去尋尸。
本來憑田志高的腦子,都覺得能騙他個三四年,甚至五六年,誰知道陰差陽錯讓他知道了,兩位先生只是嘆氣,叫一山不容看好田志高,他們去寫信問問老財主怎么辦。
田志高是癡傻之人,但他與父親,感情不比一般父子。他一歲喪母,老財主沒有再娶,沒日沒夜的親手帶大他,聽人說他娘就是個種田的農家女,和父親定的娃娃親,父親從商之后,很少回家,兩人感情應該不深。但是老財主不是這樣想的,他總是告訴田志高,他母親漂亮能干,善良熱情,對人掏心掏肺,小動物啊小孩子啊都喜歡她,可惜人福躲不過病痛。老財主喜歡四處賺錢,但是她死后,就在大莊子里扎根了,天天認真的帶孩子,可能因為母親有疾,田志高也是贏弱,所幸的是品行和性格都像她。
田志高知道父親心里是愧對母親的,總覺得自己陪伴她的時間太少了,她死后,又怕自己天天賺錢的惡俗心牽連她進不了西天,于是,收養了很多孩子、定期施齋、連年捐獻香火,這開銷是極大的,老財主不再出門做生意,連年吃老本,看著富有,實際那臨別的酒宴,是所剩不多的余錢了。只是他從沒想到,父親連征兵這樣的大事也瞞著他,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他選擇了相信父親。
那天,田志高吃完了所有飯菜,撐得肚子圓圓的,回房后,燈火亮了一晚上。
第二天,管家賬房的信還沒寄出去,田志高就開始“撒瘋”了。拿著家仆的賣身契,站在桌子上喊。
“各位!對不住啦,這財主的活我實在做不來!昨天,我聽到消息,說是,要征兵了!我也不敢耽誤大家走官爺道,也不能說不讓你們有活路,這一大伙人,走哪里都是顯眼的,所幸,乘著我們老田家還有余糧,大家拿了賣身契,拿半袋糧食,就分道揚鑣吧!”
“少爺,還分羊啊!我們沒帶啊!”遠遠一句,逗笑了一撥人。
“你個二傻子!”“腦子空空啊,少爺這是學問!”“哈哈哈,你這別去征兵~”“跟著少爺咋啥都沒學會呀,哈哈哈。”
大家看著喜氣祥和,但沒有一個人上來領賣身契和糧食。他們大多是老財主收養的孤兒,平時在家里罵罵老財主摳門,但出了門檻比誰都護犢子。田志高看著大家也不動,笑著嘆氣,勸說:“大家不必客氣,我們家確實不比當年了,跟著這么多人,只能一起挨餓,不如分散開,找活干也好,當兵也好,自己做生意也好,都比現在強。要是那天發達了,有了富余當了官,還請多幫幫我們老田家。”
幾句話說得臺下泣涕漣漣,開始有人走出來,拿了賣身契和糧食,跑出了門。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漸漸地院子里就剩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和一山、不容、二虎。一山和不容想留下來護著田志高,二虎不敢一個人走,看一山和不容沒走,他也留下來,那個七八歲的孩子是田志高上次考功名撿回來的,是個小跟班,不肯走。
賬房和管家見此,猜到田志高怕是要回去,走了這么些天,現在走回去,算算日子,差不多征兵就那幾天了。兩位老人家思慮多,想著田志高一個人回去肯定是不行的,看院子里還留下了四個人,在田志高開口勸導之前,把四個人叫回了房。
那天兩個老人和田志高說了好一會話,隨后兩位老人給了他一封信,也離開了。二虎心里一下沒底了,沒了老前輩,跟著田志高行嗎?算了,暫時吃飽飯再說。
一夜過去,二虎醒來打水的時候,沒有聽見往日同伴叫他懶豬,沒人排著隊洗臉,什么都沒了。
這天,他們就啟程回家。除了二虎,大家都很開心。田志高以為二虎是怕他責罵,還寬慰他:“二虎,別喪著臉,我沒怪你,這事你聽說的時候也沒個準,這一路走來,一時忘了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這沒錯。你放心吧,就算回去了,我和我爹講,他也不會怪你的。”
這話說完二虎笑了笑,但心里還是苦的,他不知道跟著田志高好,還是不跟好。也許發賣身契的時候,就應該走,現在心里有點后悔了,可是現在走,又沒有同伴了,心里還是發愁。
人少走起來也快,小半個月,就到了大莊子。
老財主聽見田志高的聲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心疼又埋怨。哭喊著:“才剛收到信,怎么就回來了!!!傻兒子啊!你怎么能回來啊!!”
田志高嬉皮笑臉學老財主說:“傻爹啊!你怎么能讓我走啊!我走了,你這瞞報肯定要吃牢飯的呀!”
老財主看著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不住的嘆氣不住的哎呀哎呀。
二虎看著兩人相見,心里也有些感動,要是他的爹娘還在或者沒有拋棄他,會不會也藏著不讓他走。
回到家的田志高沒有了傭人,沒有了錦衣玉食和山珍海味,只有一座空蕩蕩的莊子,老財主看到管家和賬房的信,知道他們是回到老家了,心里也安心了。父子倆每天還是出門吃吃喝喝,用著所剩不多的錢,等著征兵的到來。往日拜訪的知道田家輝煌不再,也不來了,反倒是那個窮秀才來過幾次,送了些手抄兵書、平安符給田志高,田志高回贈了老母雞,推了好久秀才才收下。那兩個透露消息的書生也來了,對田志高刮目相看,稱贊他是條漢子,送了他防身的小匕首、弓弩什么的,田志高本想回贈,但兩位看著空莊子,不僅沒收還送了好些吃食、牲畜過來。除這三位,就是一些老財主的舊友寫信給他,再沒別人了。
二虎呢,悠閑了還幾天,沒什么活干,每天還能吃好吃的,本來想著到了莊子就和一山、不容商量走,現在什么也不想了,過過好日子再說。
等著等著,征兵就來了,到了隔壁村,大概過兩天就來了。二虎這才緊張起來,拉著一山和不容商量,這莊子就這么幾個人,還沒等三個人商量出什么東西,那個小跟班就告訴了田志高,說著三人想走,田志高倒是樂呵呵的過來找他們。給他們雞鴨、米面,二虎看著這待遇比上次走的好多了,給那兩人使了使眼色,雙手已經想去拿了,但一山和不容還是拒絕了,兩人異口同聲,要跟著少爺去戰場,為國征戰。
二虎那叫一個氣啊,一個孤兒講什么情義,生下來就是最沒情義的事,這次二虎忍不住了,自己拿了雞鴨米面,磕了個頭,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心里罵著這些人假清高,等上了戰場說不定褲子都嚇尿。
“二虎,等等!”還沒走幾步,田志高就叫他,二虎以為他要反悔,趕忙加快了腳步。
但拿著東西還是走不快,田志高一下就追上了,二虎皺眉問:“少爺,我一個孩子,走了確實要比別人多拿些,不是我貪心,我實在是怕了...”
“沒說你多拿了,”田志高笑笑打斷他,說:“你年紀確實小些,這些個東西帶在身上怕別人搶,你自己護好點,另外呀,我這還有些碎銀子,你縫到口袋里,救命用!”
二虎看著手里的銀子,碎是碎,但也不少了,這下可真是發了,一山和不容真是傻,現在走是最好的呀!二虎又謝了謝,就趕緊回去收拾包袱了!
那次一別,二虎去了個荒山里躲戰亂,一個人住在洞里,養著雞鴨,吃著野果,時不時下山去換點米面吃,銀子少自己也不會賺,過的緊巴巴的。這一躲就是四年多。
四年過去了,二虎早就沒了當初的“富有”,連續半年都砍柴換米面,有時摘野果充饑。他盤算好了一輩子不出這個山,等戰亂停了說不定會出去,可是戰爭停了又打,停了又打,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終于,二虎最后還是沒躲掉。那幾天不停的下雨,天氣濕熱的可怕,山洞里悶的人喘不過氣來,山上的果子也爛的爛、腐的腐,根本吃不了,二虎只好帶著撿了幾天的一點柴去山下村子碰碰運氣。買柴的沒遇到,遇到了征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