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時,我特地用他送的那支簪子挽起了長發,那雕成花狀的檀木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我還涂了些剪羅從人間帶給我的胭脂水粉,可我等了許久,君白還未來。
“阿檀阿檀,君白莫不是不來了罷。”蘭庭打了個呵欠。
我坐在桌邊,瞧著木桌上碗罐邊燃燒的燭燈,我戴著面紗,燈火映在我漆黑的眸中:“不會的,蘭庭你去睡罷。”
蘭庭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那我便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罷。”
孟婆莊只有一扇木窗映著火光。
我拄著下巴,眼皮打著架。
“阿檀。”
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我欣喜的站起來:“君白!”
他坐在桌邊,他如今常來孟婆莊,已經習慣了冥界的陰氣,可畢竟是神仙的一魄,受了陰氣侵襲終究不好,所以他只得日日來一小會兒。
他淺笑著,我欣喜的跑過去拉著他:“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
“今日,有些事耽擱了,既是答應了你日日來陪你,怎會不來?”他抬手將我發間的玉簪扶正。
我臉一紅,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我連忙低下頭為他斟茶,手卻不自覺地抖了起來,茶湯灑了些在外面,他注意到,微微蹙了蹙眉,他是上神,不知喝過多少仙界的茶湯,我這般,怕是會被嫌棄的罷,我正有些窘迫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時,他卻笑起來:“這一盞茶生生叫你抖出去半盞。”
我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將杯盞推給他,連忙坐在了桌邊。
他看著那盞茶,并沒有抬手去拿,一時間,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正是這種沉默,才給了我思索的時間。
我深吸一口氣:“君白,今日,冥界的人來找過我。”
“嗯?”他仍低著頭,似乎也在想著什么事。
“孟婆不該同仙界有瓜葛,于你于我,都不該如此。”我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
他沉默半晌,只有桌上的白燭燃燒的聲音。
“阿檀,你有沒有想過,在你成為孟婆前,發生了什么?”
“在冥界的,都是孤魂野鬼,我自然也是。”
他看著我,我連忙低下頭,他深吸一口氣:“阿檀,你可愿意,跟我走?”
“什么?走?”我震驚地抬起頭。
“你不是說過嗎?神仙什么都知道,你若是跟我走,我會幫你想起你以前發生過什么,你不是喜歡人間嗎?我們就去人間,誰也找不到我們。”
“可,可……可你連我什么模樣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你什么模樣,我不在乎面紗之下有什么,我只在乎,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可你不是,要,要尋人的嗎?”
“有的事,未必需要知道結果,有的人,亦未必需要站在面前才能相認。”
“那,你愿意帶我走,是因為,我,我可以是你的心上人嗎?”
“阿檀阿檀。”蘭庭走進來。
我一席白衣,青絲被白玉簪子挽起,帶著笑意站在湯鍋邊:“怎么了?”
“阿檀,你沒事吧?你昨夜,一夜沒睡?”
我搖搖頭,仍是帶著笑意,她不解:“你這是怎么了?”
我點點頭,滿臉笑意。
“你可同他說,日后莫要再來冥界的事了?”
“我要跟君白走。”
“不是吧!阿檀!”蘭庭跑過來。
我抬頭瞧她:“怎么了?”
蘭庭仔細瞧了我一會兒,說道:“阿檀!你是孟婆!他是神仙,你怎么這么傻,剪羅大人是要你勸他,你怎的被他勸動了?”
我拉住她:“蘭庭,你小聲些,過上十日,不就到了施孤日嘛,施孤這日,冥界大門打開,陰氣最為薄弱,我便可以溜出去了。”我小聲說。
“你,阿檀,你可是鐵了心要和他走?”
我點頭:“他是我的心上人,我非他不嫁!我若是,若是沒能嫁他,我便終身不嫁!總之,我做孟婆的……有何不可的?”
“既然他要帶你走,你亦執意要同他走,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孟婆偷偷私奔,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有無妨,孟婆湯,誰都會熬的,你也不必再待在這孟婆莊,可以整日同那些小妖一起,做一個生活在自由自在藍天下的妖,我們要去人間,誰也找不到我們。”
蘭庭思索了一陣:“罷了,你若真喜歡他,便去罷,我希望你開心,到施孤日之前,你沒有叫他來罷。”
我搖搖頭。
她松了口氣:“早上我瞧見陰兵查的可緊了。”
我化成老婆婆的樣子在孟婆莊門口,湯鍋在一邊咕嚕嚕的響著。
兩個老人攜手走下奈何橋,我遞過去兩碗湯。
他們拿著碗,老婦人說道:“老頭子,我們,也是走了一輩子的人了。”
“是啊,喝罷,有緣分,來生我去尋你。”
他們喝下孟婆湯,我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每日,我這身邊各樣的人,老人、小童、男子、女子,從我這里喝了湯入冥府的人也多得很,只是攜手而來的,不論是我這孟婆莊乃至整個冥界,也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