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哨已傳來消息，虢譽公帶來的兵馬已逼近南鏡。”李暝天將軍這句話像是無形的巴掌狠狠甩了欒驚鵲的臉。

　　宋國南鏡，潼關(guān)。

　　李暝天將軍這意思，就是為了讓欒驚鵲知道虢譽公不可能走的是關(guān)中小道，他要攻取潼關(guān)必走的是平坦順暢的北溟路。

　　欒驚鵲腦子反應(yīng)迅速敏捷：“這種聲東擊西的伎倆，將軍千萬不可信。南鏡的潼關(guān)有多少輜重兵馬？要攻取潼關(guān)相對容易，只是潼關(guān)對虢譽公來說利有多少，弊又有多少。”

　　李暝天將軍靜心聽她分析，并沒有立即反駁她的話。

　　“攻取小小的潼關(guān)確實能為虢譽公找到一個暫時歇腳的地方，只是為了獲取一個歇腳之處付出大量的代價，這擱在誰身上都不可能付之實踐。

　　其一虢譽公最缺乏的糧餉物資耽擱不起行程，每天要為六萬兵馬所耗費的物資龐大；

　　其二本就沖著速戰(zhàn)速決的虢譽公又怎么可能慢悠悠地找一個地方歇腳？這原本該有的志氣也都要消磨殆盡。”

　　欒驚鵲一氣呵成，滔滔不絕地分析當(dāng)前的政局。

　　她的觀點很明晰，虢譽公首要攻占潼關(guān)是假，讓平陽都始料未及迎戰(zhàn)是真。

　　李暝天陷入沉思，擺明對欒驚鵲的話產(chǎn)生了動搖，思忖許久許久之后，悠悠道：“有幾分才學(xué)。”

　　李暝天將軍再一次對欒驚鵲刮目相待。

　　“本帥可以繞你不死，”李暝天最終做出決斷，“只不過你身邊這個同伴，無法輕饒。”

　　南宮粼沉默，沒有為自己爭辯什么，欒驚鵲道：“那將軍可能看錯了，小人學(xué)識淺薄，萬萬不及這位仁兄所擁有高強(qiáng)的武功。”

　　“哦？”李暝天將軍疑問。

　　“將軍素來求賢若渴，一箭射中三百米開外的靶心，萬人之中能有幾人有此能耐，而此人遠(yuǎn)在天邊，也近在眼前。”

　　欒驚鵲說出這些話，并沒有方才為了欺瞞李暝天將軍的那種忐忑不安，而是坦坦蕩蕩，真摯感人。

　　連李暝天都不知道這位胸有成竹地說出這般狂傲的話語的人，他是否在吹牛皮。

　　不過，是真是假，見他一見便可得知。

　　“取來弓箭，”李暝天將軍半信半疑，立即傳人遣來弓箭，“本帥要親眼瞧瞧。”

　　空曠的草原，蔚藍(lán)的天空。

　　南宮粼拉緊弦?guī)В瑢Ｐ鬧輪久闇?zhǔn)目標(biāo)；欒驚鵲神情肅穆，不茍言笑。

　　李暝天將軍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盯著距離他們?nèi)巳倜組_外的靶心。

　　一剎那，南宮粼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手指輕輕一松，一支箭如隼鷹展翅遨游，如鳳凰涅槃馳騁在半空，就這樣輕易穿過三百米開外的靶心。

　　李暝天將軍睜大眼睛，望著遠(yuǎn)處穿進(jìn)靶心的箭，心中百感交集。他向來很少有這么浮夸的神情，但是今日他不得不感到驚詫。

　　“將軍，”欒驚鵲還沒等李暝天將軍回過神，提醒了他一聲，“留我們，必有用處。”

　　欒驚鵲恭敬行了禮，背后的汗水還來不及被風(fēng)吹干。

　　“可以，”李暝天將軍不過一刻鐘又恢復(fù)原態(tài)，一副尊榮的樣子，“今后若是能做到把不該說的話爛在肚子里，你們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

　　李暝天將軍總算可以放過他們，欒驚鵲心中松下一口氣。

　　“謝將軍，小人必將緘口不言。”兩人異口同聲。

　　“今日起，將你們的行李挪至將軍營，以后都得時刻服侍在本帥左右，以免風(fēng)聲走漏。”

　　欒驚鵲與南宮粼謝恩之后，便悄然退下。

　　李暝天將軍目測他們的離去，看著他們一人略長一人略短的身影，再思忖他們作為一名小卒所擁有不該得知的情報，以及作為一位無名小卒所擁有的功力。

　　這一切都實在太湊巧了，這一切也全都太吻合了。

　　這兩人，必定是張三留下的余孽同黨。

　　這樣一想起來，這個小個子的似乎也是刻意讓他有所留意。

　　所以他根本無需有所舉動，魚兒會總會自己上鉤的。

　　李暝天將軍露出深遠(yuǎn)的微笑，對著隱秘在半空中的黎嵩吩咐：“跟上。”

　　只聽“嗖”的一聲，一個人影如疾風(fēng)越過。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他李暝天會讓他們兩個人信任他，好好利用這兩個人把虢譽公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利用完之后他們便可以去死了。

　　“本帥要去覲見主君，”兩人離去不久，李暝天將軍便開始心急火燎地要前往軒樓，勸服主君務(wù)必加大力度守住潼關(guān)，為北溟路設(shè)下關(guān)卡。

　　欒驚鵲與南宮粼一路直往歸處走，身后的斜陽一點點被傍晚吞盡。

　　南宮粼看見欒驚鵲臉色發(fā)白，額頭冒著冷汗，替她緊張：“怎么還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方才死里逃生，我還沒有緩過來…”欒驚鵲秀手一抬，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不怕，無論如何，我都能救你。”南宮粼細(xì)聲安慰，他似乎并沒有認(rèn)為自己敵不過李暝天將軍，也沒有對斷頭臺感到畏懼。

　　他是真的狂妄。

　　一句話，讓欒驚鵲抬起來，一雙秋水剪瞳與一雙星目生輝相撞，彼此緘默一小會。

　　欒驚鵲莫名被他這句由衷而發(fā)的話安撫到了，臉色也漸乎正常，她又低下了頭，喃喃道：“李將軍方才其實并沒有相信我的話。”

　　“為何？”南宮粼沒有細(xì)想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放過就是放過，沒有那么多繞繞彎彎的事。

　　“從他沒有對夢游這件事追問下去，我便已得知，”欒驚鵲拇指與食指相互搓了搓，“他還不至于傻到相信自己夢游而把情報說出口。”

　　“那為何我們要扯這個謊？”

　　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欒驚鵲對南宮粼這個細(xì)節(jié)多想了一小會，臉色緋紅氤氳，她耐心解答：

　　“那實情絕對不能說出口，你想想，盡管將軍相信你耳力可以隔墻，可是你卻把這件事立馬轉(zhuǎn)告于我，這個就已經(jīng)觸犯到大忌。”

　　原本你知道了這個情報，本就該爛在肚子里不要說出口，但是你第一時間便告訴第二個人，你讓將軍還能怎么想你？

　　只是對自己信任的人談起，沒有再告訴別人了嗎？

　　那你所信任那個人呢，他還有沒有其他可信的人。這樣口口相傳，軍心一亂，便再沒有挽回的機(jī)會。

　　南宮粼也不是個愚鈍之人，稍微被欒驚鵲提點了一番，則恍然大悟。

　　“李將軍一開始并沒有相信我的話，或者說他一開始便沒有相信我這個人。我料他，不會采納我的意見。”

　　欒驚鵲憑直覺認(rèn)為李暝天將軍這個老奸巨猾的笑面虎，會做出與她建議相反的事。

　　至于為什么？應(yīng)該是懷疑他們兩個人是虢譽公安插的細(x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