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在船上休養了兩日,每天林鳳都是精心照料,新鮮的魚湯,熬好了把魚撈出來,再放點米熬成粥,早晨上岸帶回來新鮮的蔬菜,雞蛋。朱醫生的一劑中藥吃完,李闖面色紅潤,有了生氣。
晚上大嬸也到船上,四個人吃著晚飯,李闖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吃完晚飯一個人坐在船頭,望著滿天星光,盤算著以后的出路,難道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給了他一個什么樣的命呢?
“也該回家了,再不回家里人要擔心了?!绷执笫灏舌鵁熷佌驹诶铌J身后。
“大叔,你們一家對我救命之恩,我現在不知怎么報答,就這樣走了,那我成什么人了?!?p> “那就不要走了,我爸就想要個兒子呢,哥你多大?”
“十九”
“我十七,以后你是我親哥了,就在我們家幫我爸打魚吧?!?p> 大嬸聽了哈哈笑,好倒是好,我花了幾十大洋買了個大兒子,劃算。一家人的熱情,讓李闖有了家的溫暖,不同于和春蘭和李永孝,李闖覺得自己是幸福的,讓人羨慕的。
林鳳和李闖去了岸上家中呆了兩日,林大叔就攔下一艘運米的船讓李闖順路回鄉。李闖一躍上船,回頭看著林鳳揮手的身影漸漸遠去,模糊到無法辨認,直到完全消失。李闖憋在喉嚨的一口氣咽了下去,頓時五臟六腑似被一顆冬日里取暖時的艷紅的火炭灼燒了一遍。
兩日里林鳳做了早飯做中飯,吃了中飯又張羅晚飯,不做飯的時候就歪著頭問:“哥,你還會回來嗎?”“哥,我做的飯菜合你口味嗎?”“哥,你以后行事可得小心了,更不能記著仇,他們都是當兵的,爸說了,你可定在家得罪了什么人了,回去可要小心”李闖一一答應。臨走時林鳳硬生生把眼淚憋在那長長睫毛的眼窩里。塞給李闖一個小巧緊致的羊脂白玉,“玉能保平安,哥你貼身帶著,我就你一個哥,你可要好好的。”李闖不敢推辭,默默的把那溫潤的白玉握在手心。溫潤的白玉變得火炭一樣灼燒著手心,熱氣把心肺都蒸的鼓漲鼓漲,把喉嚨塞得滿滿的。
“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林鳳眼淚刷的一下就略過臉頰,把河堤厚厚的塵土砸出一個個窩。這是她十七年來第一個廝守相處的男子,看著他俊俏的臉龐,魁梧的身姿,又總能在她寂寥的時候像匹駿馬一樣奔騰跳躍,在船上,在家里,做著屋里屋外的家務,稍顯笨拙的撒著漁網,不過拋的更高更遠,看著讓人安心,多看了卻又讓林鳳的心憋悶快要跳出來,深深呼吸一口新鮮濕潤的空氣,突突亂跳的心浸泡著喜悅稍稍安定下來,讓她覺得這個男人是除了爸以外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李闖一路都在船頭立著,自己的孟婆湯就是在林家的臂彎里喝下的,喝的頭腦清醒,四肢有了力氣。晚上看著寬闊的沭河中大小船只點點燈光,聽著河水迎擊著船頭的聲音思考著自己的人生。劫難之后他常常內心一陣絞痛,一陣陣冷汗打濕背心。寧靜的休養開始時卻被煩躁沖的七零八落,時運不濟充斥在整個大腦的每一個細胞,醒來的第一天,李闖就在驚嚇和懊惱中度過。
林鳳的魚粥總在李闖或驚嚇或懊惱時用白瓷小勺送到嘴邊,粥的鮮香一勺一勺的蓋過了自己不安的神魂。林家三口每天忙忙碌碌,卻也總能在偷閑中給予李闖家人一樣的關心。李闖有時恍惚中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家,一家人辛勤的打魚織網。每每有這個念頭閃過,春蘭都會穿著小花襖扭著屁股在他眼前出現,讓他打個激靈。也讓他對于這次劫難有了新的認識,但凡是個溝是個坎你都得多花點力氣躍過,躍不過去那就從溝底下一步一步爬過去,不能到了溝底下就累的躺在溝里曬太陽,那會讓雨季的大水把你漂得無影無蹤,也會被垮塌的泥土埋的你銷聲匿跡。這讓他想到了丁大來這個正躺在溝里曬太陽的典型。其實丁大來已經被大水漂得無影無蹤了,被坍塌的泥土埋的銷聲匿跡了。他在人群里像空氣一樣存在,沒人在意他說什么,沒人瞟一眼他的經過。
李闖曬了短暫的太陽,攢足了力氣要從溝里爬出來,去呼吸溝沿上更新鮮的空氣,去實現對春蘭暗暗發下的誓。
經過一天一夜的水路,第二天清晨李闖踏上了潼陽縣堅實的土地,不似在船上的飄搖腳下有了根基。
李永孝離開軍營一路奔著西北方向行走,三百五十塊大洋沉甸甸的嘞的肩膀疼,本來許副官讓士兵送,李永孝看著這幫丘八能挖肉吃的眼睛,慌忙推辭,一個人背著大洋上了路。
正午的太陽曬得頭頂冒油,李永孝到來陽鎮用了午飯,雇了馬車,繼續趕路,抱著一大袋銀元,急急的回去,又不知道急著回去干嘛,又能和誰分享這個沉甸甸的快樂??恐囘?,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和車把勢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腦子里憧憬著未來的日子,怎么過才是美美的。馬車在道是一路小跑,李永孝的心也跟著飛。住了一晚客棧,第二天傍晚時分到了向陽鎮。李永孝付了銀錢,打發走了車夫。在鎮上找了個僻靜的鋪子吃好晚飯天已經黑定了,這才往家里趕??粗鍠|自己家的房子越來越近,胸口一緊,胃囊像被一雙手給翻了個底調,吃下去的酒菜沒來得及低頭就從口中噴涌而出,冷汗打濕了后背的衣裳。
李永孝敲了院門,春蘭慌慌張張跑出來,開門一看只有公爹一個人站在院門口,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整個人軟軟的癱在地上,紅腫的眼睛眼淚都已經枯干。弟弟春生抱起癱軟的姐姐急得哇哇哭,鄰居們聞聲趕來,把春蘭安置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湯水,總算把春蘭弄醒,睜開眼。
“大,李闖呢?”
“他坐船回來了,怎么沒到家?”
李永孝把經過說了一遍,春蘭才把心放了一半,畢竟還沒見到人。大家伙見沒什么事了也都散去,李永孝也回房休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半夜時分偷偷的出了院門,到當時起豬圈剩下的石堆中輕輕翻找,提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
丁大來這個懶蟲每天都比別人睡的早起的晚。今天晚上李永孝回來,也起床過來湊夠熱鬧,知道李闖沒事了就放心回去睡了,不過這一折騰,躺在床上睡意全無。李闖自從結婚后對丁大來一直很照顧,做豆腐的時候隔三差五送一塊,販酒會來一次就給他帶幾斤,導致李永孝看著丁大來就生氣,自己又當不了家,只能見了揶揄幾句,大來也不惱,誰叫自己是大媒人呢。
現在李闖安然無恙,自己的酒壇子不用愁了。摸著黑把壇子里剩的酒又喝了一半,一個人在床上折騰到半夜,還是睡不著,索性披了衣服起來小個便,出了院門對著隔壁家的菜園子澆灌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