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那邊人多，若新就這么跑過去一會(huì)很容易就沖散了，我們趕緊跟緊他！”還沒等她緩過神來，杳杳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往人群那邊拽去。

　　若羽就這么被杳杳拽著在人群里橫沖直撞，幾次險(xiǎn)(xiǎn)些被推搡倒地，但杳杳的手似乎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一路拉著她所向披靡。身后跟隨的那三個(gè)(gè)小廝早就被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地甩開了，杳杳帶著她擠出了人群，熟絡(luò)(luò)地七繞八拐地不知轉(zhuǎn)(zhuǎn)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若羽瞧見若新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xiàn)在清河橋下。

　　他正在昂起小腦袋與人交談，同他說話的那人披了一襲紅衣，衣袖上的金鏤花縱然在黑夜里也能夠熠熠生輝，襯得她顧盼生姿。她坐在橋下，手中捧著兩盞花燈，七彩燈光映著她的莞爾一笑，美得不像是人間該有的色彩。

　　若羽只覺得心頭一擊。

　　“師父！”若新朝她揮手，又蹦又跳的很是歡喜的模樣。

　　自從出了藥王谷，這小家伙比從前的精力更加旺盛了，這一整天在外邊瘋鬧得也全然不知疲憊。

　　她緩緩起身，站在遠(yuǎn)(yuǎn)處，一直等著她朝她走過去。

　　待她走得近些了，她才合時(shí)(shí)宜地輕笑一聲，朝她和杳杳福禮，又把盈盈目光落到若羽身上，“公子別來無恙啊。”

　　“上次走得匆忙，未請教姑娘芳名。”若羽隔了一尺遠(yuǎn)(yuǎn)的距離站定，輕聲道，“這次，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古蘭。”她巧笑倩兮，美得不可方物，至少在她眼里，無論什么時(shí)(shí)候，她總是如同一只妖魅，總能撩撥到她心里最底的柔軟。

　　“師父和蘭姐姐從前相識(shí)嗎？”若新好奇道。

　　若羽這才注意到若新手中空空如也，不禁岔開話題，皺眉問道，“怎的小鬼頭沒有追上那賣糖葫蘆的老頭？”

　　若新吐吐舌頭，悄悄瞟了一眼在旁邊笑得自然的杳杳，朝若羽做了個(gè)(gè)豬臉，“我才不要告訴你！這是我和杳杳姐姐的秘密。”一副很是嘚瑟的模樣。

　　想來杳杳也是不愿意那些人跟著，才與若新有了這樣的約定。

　　“你們再多聊一會(huì)這些不正經(jīng)(jīng)的話語，豈不是要辜負(fù)(fù)了蘭姑娘手上拿著的兩盞這般精美的花燈？”杳杳笑著打破這空氣中彌漫的稍許不安和緊張的氣氛，笑道。

　　“杳杳姑娘喊我古蘭便是，我是異族人，縱然在帝淵生活了這么多年，我還是不習(xí)(xí)慣你們中原的喊法。”古蘭微笑道，面上卻無任何惱怒或者是不耐煩的神色。

　　杳杳接過一盞花燈，走過去牽了若新的手，將他引到河邊。此時(shí)(shí)橋下已經(jīng)(jīng)坐滿了許多人，清河橋下的一路花燈順著護(hù)(hù)城河的水悠悠飄遠(yuǎn)(yuǎn)，只有岸上的人還在虔誠祈禱，目光悵然地目送著它們的遠(yuǎn)(yuǎn)去，直至在盡頭匯成了一道七彩的虹，如同一道天橋，載著無數(shù)(shù)他們的心愿從這條護(hù)(hù)城河而去一直傳達(dá)(dá)給天上的神。

　　剩下她們倒是仿佛有著十足的默契似的，并未多一言，竟同時(shí)(shí)舉步朝河邊移去。

　　“公子可有什么心愿讓它帶給天神？”她安然坐在若羽身邊，半翹著腿，側(cè)(cè)目問道。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不要再有天災(zāi)(zāi)人禍。”若羽瞇眼望著遙遠(yuǎn)(yuǎn)星河璀璨，不假思索地說道。

　　“公子果然心懷蒼生。”不知是不是錯(cuò)(cuò)覺，若羽聽到她平淡的話語里夾雜著幾分嘆息，這一句話倒叫人聽不出悲喜，也不知道褒貶，她仰頭望天，滿天星子仿佛墜入她眼中，亮堂堂的一片，“我便是小氣了……我只要一人安好。”

　　若羽忽地憶起她撕心裂肺的模樣，抱著那人僵硬了的身體，哭得昏天暗地。

　　“你就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若羽默然了許久，忽地聽她輕聲問道，她猛地抬頭，卻見她嘴角夾著一抹似笑似非，眸中含了譏諷，可有隱隱藏了幾分期許。

　　“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若羽與她對視良久，她亦無畏地同樣地就這么看著她，最終還是若羽率先挪開了目光，將視線毫無目的地撒往某處，幽幽道。

　　“你心安了，便要回去了？”她的語氣忽地低沉失落，隱隱有些賭氣的語調(diào)(diào)。

　　“自然，我始終不該留在這里。”

　　兩人一時(shí)(shí)相對無言，河中水波漣漪，數(shù)(shù)不清的花燈匯成一道七彩流光，四周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可若羽卻仿佛置若未聞。

　　此行，不就是為求個(gè)(gè)心安么？

　　“你如今做事倒不像從前那般小心謹(jǐn)(jǐn)慎了，竟然明目張膽地將爪子伸進(jìn)(jìn)了翊王府么？”若羽終是按奈不住道，“宋凌，他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簡單。”

　　“我什么時(shí)(shí)候……”她瞪眼反唇相譏，講了一半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騰地一聲便站了起來，一言不發(fā)(fā)地便要往回走，踱了幾步又像是不甘心，便憤然又回身沖到她旁邊，咬牙切齒道，“你不用多管閑事！”

　　竟如被激怒的孩童一般，憤恨地用力跺了幾下腳，轉(zhuǎn)(zhuǎn)身便走了。

　　若羽仿佛聽到不遠(yuǎn)(yuǎn)處的若新撇撇嘴道，“我還以為師父出來后脾氣變得好了點(diǎn)(diǎn)呢，沒想到還是這般不近人情，這樣漂亮的姐姐她竟也舍得欺負(fù)(fù)。”

　　“無論如何，她有一句話講的確實(shí)(shí)中肯，你確實(shí)(shí)不該多管閑事。”杳杳悄悄站在她身后，順著若羽的視線望向她消失的地方。

　　“那你既說你不是這凡間人，又為何要幫郡主去完成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呢？”若羽道，“你明知道林家當(dāng)(dāng)初是犯了忌諱才遭殃，只要今上在位一日，翻案便永無可能。”

　　“我與你又有稍許不同罷。”杳杳摸摸若新的腦袋嘆道，“我已是孤家寡人，至多不過是一條命而已。但你不同，你身后有著藥王谷數(shù)(shù)百戶人家。”

　　“至于為林家翻案……這些日子我也得了些消息，當(dāng)(dāng)年林家并不是為忌諱一事被滿門抄斬，若是單單忌諱，就算憤怒，皇帝也斷不敢滅林氏一族，若是沒有重罪加持就輕易地滅掉一位重臣全族上下數(shù)(shù)十口人，不說史冊會(huì)怎樣記載，那些諫臺(tái)的大臣們也斷不肯罷休的。”

　　“所以林氏一族是滅于謀逆大罪。”

　　若羽倒是一怔，隨后想起從前讀的《凡間聞錄》里頭記載的一些權(quán)(quán)力斗爭的你死我活的場面，心下不禁一片悚然，“皇帝要?dú)⒁粋€(gè)(gè)人，要滅一個(gè)(gè)族，還需要有多麻煩嗎？只需網(wǎng)(wǎng)羅些罪名，再無中生有些證據(jù)(jù)不就足夠了？”

　　“難就難在，確實(shí)(shí)是證據(jù)(jù)確鑿。”杳杳嘆了口氣，“此事是當(dāng)(dāng)年圣上親自審判的忠王謀逆一案，林氏夫人與忠王妃乃是閨中密友，當(dāng)(dāng)年兩家往來頗為親密，林小公子甚至與那忠王的小女兒定了娃娃親。聽說抄家的時(shí)(shí)候從忠王府和林家里搜出了不少書信往來，據(jù)(jù)說便是謀逆勾結(jié)(jié)的確鑿證據(jù)(jù)，于是這案子便結(jié)(jié)得飛快。不過也據(jù)(jù)說忠王與匈奴有所勾結(jié)(jié)，總之最后是皇帝下旨親自監(jiān)(jiān)斬兩家，那與忠王為同胞兄弟的黎王也因此受到了牽連。”

　　“原是如此。”若羽嘆道，“這凡間斗來斗去，花樣倒是十足。”

　　“當(dāng)(dāng)年接待外使的便是忠王，商議的是兩國和親，共通商路。大批匈奴人也是從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開始涌進(jìn)(jìn)了這座繁華的京都。”若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