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年冬月廿七，冬至

　　凌晨的江城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他有多溫暖。

　　加完班著急回家的人，車稍稍開的快了些，路上不似高峰期那般擁堵，反而順暢的讓人忘記時間。偶爾會打個哈氣，然后朝那暖色的路燈望上一眼，透過那燈光，月亮也顯得不再那么冰冷。

　　外賣小哥從小區里出來，送完最后一單，趕緊到蛋糕店取回提前訂好的蛋糕。幸福洋溢在臉上，今天老婆生日，蛋糕里早早拜托店員藏好了當年結婚都舍不得買的鉆戒。

　　運貨車不敢鳴笛，怕吵到剛睡穩的寶貝。

　　清掃車撒著水，為城市洗去一天的浮塵。

　　黃鶴白云下的市井生活，保護著他喜歡的老桿們。

　　滴滴噠噠的流水聲，氧泵嗡嗡的轟鳴聲，裝貨卸貨的碰撞聲，各家各戶每天清晨都這般忙碌著。

　　“老山兒，貨都齊了。喊人拉走！”

　　“好么，來嘍。”一個稍稍駝背瘦小的老頭兒，推著平板車，笑嘻嘻地朝這邊走著。

　　大一些的超商和飯店都會提前備貨，提前訂貨下單。商戶們會按照自己的單子把貨提前備好，然后市場上會有像老山這樣的擔貨郎把貨運到市場外裝到各家的運貨車上。

　　當然，清晨的市場可不止這些提前下好的訂單。更多的還是各地過來批發的散客，不乏一些老主顧們各自關照著。

　　你瞧，貪便宜的二爺又來了，“六哥，今天的蝦子要算便宜些的。”

　　尋著聲過去，滿臉堆笑的小胖子還價道：“二爺，你不是不知道最近這貨價一天漲一天，年底了嘛。不過今天給二爺個面子。你看我這進貨單，今天你要多少，我都按進價給你送過去。”

　　那二爺也是精明，他怎會不知道老六這般的蝦子向來是市場里數頂數最好價格最公道的。看著老六個進貨單，二爺更是竊喜。趕忙要了四箱蝦子。

　　的確嘛，過了冬至。進貨的人越發地多了，進貨的量也跟著大了些。年根將近，正是生意的好時候。

　　可能因為最近天氣有些降溫，老山不自覺地咳嗽了兩下。“咳咳，咳咳……”

　　“老山，六哥那邊我有一車蝦，一會兒子幫我也運過來哈。”

　　“二爺哦，不要因為六哥他人好就欺負他哦。你也算個老主顧，總挑軟柿子捏可不好嘛。”

　　“你個老梆子，別亂說話。我們那時關系好，他照顧我我顧著他。”二爺有些臉上掛不住，連忙給自己打著圓場。“把單子給你，我去那邊看看鮮貨去。”

　　老山拿住二爺塞過來的單子，又嬉笑著看著老六。一臉正氣地說：“瞧嘛，六哥你就是太實在了。他殺價子的話，你不肯他又沒得辦法。市場都知道你這價算是最低的嘍，還讓他欺負。”

　　老六這個憨憨的小胖子還是和氣地玩笑著：“老山呦，你說你在這市場混個幾十年了，如今年歲大還越發的脾氣也大了些。”

　　“我是憤憤不平，一會兒裝完李平家的貨回來取你的。”說完，老山風風火火地推著他的小車送貨去了。

　　“老板，這蝦子怎么賣的？”

　　“X元一斤，成件走貨。”

　　天空漸漸黑暗下來，然后開始慢慢泛白，變亮。天吸引著溫暖的太陽，太陽召喚著勤勞工作的人們。太陽總是這樣，用自己最溫柔的方式，喚醒這個城市。

　　市場上每天都是這樣熱鬧著，藍色牌子下的市場，商鋪商戶顧客貨運們忙碌著，幸福著。每個人眼中都藏著希望，對生活的熱愛與美好生活的希望。

　　忙碌過晨起的批發，白天的散客更是絡繹不絕。

　　“咳咳……”

　　忙完早上的貨，老山一般都會到胖子六的店里蹭口茶吃吃。沒事扯個皮聊聊天，然后再回家照顧老伴，今天沒喝上兩口茶，老六就咳個不停。老山也是好心，問：“老六，你是不是感冒了？這兩天總見你咳嗽的。你說說你，本來就糖尿病，這感冒了可不能亂吃藥。”

　　老六卻不以為然，說：“沒事沒事，這兩天降溫，穿的少了些。”

　　老山還是有些堅持，勸著，“還是看看去吧，聽說西街張家那媳婦感冒一直都不好，都燒成肺炎了。”

　　“沒事沒事，一會兒，出去買個感冒藥什么的，吃上就好了。”

　　老山笑著，算了，認識這老家伙十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呀，兒子女兒都工作成家，孫子都上幼兒園了，怎么還像以前一樣舍不得這個，舍不得那個的。”

　　“趕緊回你家去，別在我這兒叨叨的。”下著逐客令，卻趕緊找鑰匙，將鎖住的抽屜打開，掏出一堆不知從哪淘來的寶貝。“這些東西，趕緊拿去。回去給你那老婆子煮湯喝。”

　　兩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一個強塞過去，一個不好接受。這份情誼，恐怕說是親兄弟都不為過些。也是啊，當初，老六初來乍到的時候，老山一直幫襯著。后來老山家里變故，改做了幫工，時間散些，可從未離開過市場。市場里，人人都知道老山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可細說下來，只有老六一直這般照顧著老山。偶爾淘貨來的補品全都盡數留給老山。

　　這些，又不知從哪里換回來的野山參片。雖然不是名貴的出奇，可單單這份心意，便是無人能及的。

　　一個外地口音的兒娃子，靦腆地詢問著：“老板，野生的山貨哪邊能搞到？”

　　“小兄弟，走錯區了，到西邊去，往里面走，七八街那邊就有的。”

　　“好的好的，謝謝。”

　　外面快餐店劉老板剛巧出來抽根煙，看到老山便也閑聊幾句。“老山回去哦。”

　　“這不，都半前半兒了，回家給那老婆子弄點兒熱飯。”

　　“不過，你聽說沒，好像西邊又有幾個燒成肺炎的，今年這感冒可真厲害。”這號八卦的毛病，劉老板一直沒變過。“你不知道，我家親戚有個在醫院的，他說，現在醫院里，感冒發燒的人可比往年多多了，都不好治呢。”

　　“誒呀。現在條件好，吃的也好。啥以前吃不起的現在都能擺桌上吃，得個病啥的也正常。感冒，過兩天就好了。”

　　抽完煙，用手將煙屁股掐滅。開始送客說：“這可不好說。聽說都挺嚴重的，誒呀不說了不說了，你趕緊回家吧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