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跪在那里做什么？”
一抬頭，白無常就倚靠在長廊的一根紅柱旁，抱著臂斜眼看著她。
蘭燼尷尬的笑了笑，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乏力，雙腿軟麻，別說站起來，動一動也十分困難。
如此，她只好弓起手背敲了敲地板，佯裝道：“說來你可能不信，這走廊木板壞了，壚娘命我，命我修一修。”
“大半夜的修地板？”白無常懷疑。
“這時候正好沒人嘛，方便。”蘭燼笑道。
“說起來……小妹妹今夜去哪里逍遙了？是不是跟弗先生幽會去了？”白無常勾起了嘴角，語氣有些不善。
蘭燼立刻嚴肅了，悄咪咪道：“幽會？不，不是，我沒有……容念夫人……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懷疑弗先生要殺我。”
白無常愣了愣，走近兩步，道：“怎么說？”
蘭燼遂把今夜的事情大致跟他說了，只不過省略了蠱惑那一段。
“這么說，他約你三天后見面？”白無常兩眼一冷，“你要去嗎？”
蘭燼點點頭道：“當然要去的。”
白無常忽然撩了撩衣裳，抱著肚子坐了下來，湊近她耳邊道：“小妹妹剛剛還說懷疑弗先生要殺你，這樣豈不是羊入虎口？”
“會有人救我的。”蘭燼微微抬頭，看著他。
白無常略略偏頭，兩人距離更近了，呼吸間目光間神思來往了片刻。
他忽然低頭輕笑一聲，道：“沒錯。”說罷，站起身來，轉身便走。
蘭燼扶著一旁的護欄勉強站起來，叫住了他：“別忘了我的酒。”
白無常頓了頓，嘴角微勾，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蘭燼慢慢走回臥房，在床上休息了片刻，想了想后，又打開了共目屏。
“是不是就這幾天了？”隔壁房里，蘭燼只聽見白無常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嗯。”黑無常轉頭看著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白無常托著下巴嘆了一口氣，道：“這段時間西風口戰(zhàn)事激烈，就不知道藍公子能不能吃得消了，這萬一……”
“不會的。”黑無常看著他，“他不會讓血樹受到傷害。”
白無常忽然低聲道：“哎老黑，問你個事唄。我一直很好奇，這血樹究竟是什么來頭，為何藍公子要豁出命去保護？”
“那樹里，養(yǎng)了一個人的魂。那個人對于他來說，是一切。”黑無常答道。
白無常又問：“是誰啊？愛人還是親人？”
“這個我也不知道。”黑無常低著眼不看他，他說了謊。
“唉……”白無常長嘆了一口氣，“都是苦命的人啊，法理不外乎人情，要是雷神能將時間延后就好了。”
“天罰的事，也不是他說了算的。”黑無常走到他身邊坐下，用手順了順他銀白的長發(fā)。
白無常又道：“只希望這邊的事早日結束，我們也好趕過去幫幫忙。”
黑無常微微笑了笑。
蘭燼收了共目屏，坐在床上愣了一會兒，也來不及多想什么，兩手一攤身子一倒，嗚呼一聲就睡過去了。
自從那天回來后，蘭燼又連續(xù)當了三天班，黑白無常總是悄悄跟在她身后，有時候她看見了也裝作沒有看見，每每想起他們之前的談話，心中就不由得一揪。
“天罰么……”她坐在山陣上，托著腮望著天上。
“蘭燼姐！”
承塵忽然從她身后竄出來，本想嚇唬她，豈料到蘭燼仿佛聽都沒聽見。
“蘭燼姐……你怎么了？”承塵見她沒有反應，轉過去坐在她旁邊。
蘭燼看了她一眼，凝思片刻，道：“承塵，你覺得……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受多次懲罰，是為了什么？”
承塵想了想，道：“嗯……我想，應該是很愛他吧。”
“愛嗎？”蘭燼一臉困惑，“究竟是怎樣的愛，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我哪知道，你好奇去問問他不就是了。”承塵撇撇嘴。
蘭燼又低頭沉思片刻，發(fā)現(xiàn)覺得這實在太復雜，超過了她的理解范圍，于是甩了甩頭，不再想了。
三天之約已到，蘭燼按照約定，來到南海邊。
南海不似西海，平靜異常，蔚藍海水翻攪拍打著岸礁，海風溫暖和煦，緩緩吹拂她的長發(fā)。
黑白無常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到沙灘上，人忽然間消失了。
蘭燼眨眼間就消失了，白無常小跑著追上沙灘，卻沒找到半個人影。
“人呢？”他問。
“有結界。”黑無常道，“我們破不了。”
南海蔚藍的海波一翻，就在翻涌間，天色忽然一黯，她再一凝神，已經站在了海邊的那座高塔上。
“真高興，你來了。”弗先生今日挽起了長發(fā)，頭上束了冠，穿著珊瑚紅的袍子，襯著他白皙的皮膚，更顯妖冶艷麗。
蘭燼深深呼吸，調整心情，回頭朝他笑了笑，道：“弗先生說要送我禮物，白給的誰會不要呢？”
弗先生笑意深了，走近兩步，執(zhí)起她的手。
“跟我走。”他道。
蘭燼的手指輕輕一顫，另一只手輕輕握成了拳頭，面上笑著點了點頭。
弗先生用另一只袖子遮住了她的眼，踩上高塔護欄，一躍而起，而后便與她一起投身進了大海中。
蘭燼一入水，窒息的壓迫感立刻溢滿了胸腔，四肢她現(xiàn)在是個凡人，不能在海中呼吸。
她反射性的掙扎了片刻，忽然被弗先生一把抱了過去。
弗先生對她笑了笑，摟著她的腰，湊過她耳畔道：“別怕，跟我走。”
在海水中又待了一會兒，蘭燼逐漸失去了呼吸，意識慢慢模糊，眼前只剩下上方震蕩的光波。
這種感覺……
我這是要死了？又要死一次？這一次還能不能醒過來？醒來了又會過了多少年？我能不能換一個身份投胎？如果有可能，能不能投個有錢富貴家……
只是，那個世界還會不會有風塵所，承塵，壚娘，青圓……還會不會有……藍生呢？
如果沒有呢，如果沒有呢？為何一想到沒有他，她竟然絲毫期待不起來了？
沒過片刻，周圍的海水全數(shù)消失，她恢復了呼吸。
“方姑娘，方姑娘……”隱約中，她聽到弗先生在叫她的名字。
她迷糊的睜著眼縫看他一眼，腦中還是混亂。
如果，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呢……藍生和煦的笑容，平和的眼眸中藏著點點的碎鉆，那樣的動人。
“方姑娘。”弗先生又喊了她一聲，她忽然間回了神。
眼前眩暈了片刻，蘭燼凝神偏頭看他，好一會兒魂才回來。
“弗先生，我們這是在哪？”她問。
弗先生笑了笑，雙眼幾分魅惑，眼角那顆痣分外惹眼。
“你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