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分到叁號號牌林夫人將號牌挪給趙嫻妤，林顏瑤心中有人不愿參加，正好她正值齡，便挪給她了。

　　趙嫻妤不緊不慢的跟在侍女后頭，到時對面還未來人，她微不可見的蹙眉持裙端坐下。

　　又過半柱香時間，對面仍未來人，她端持同一個坐姿一動不動到現在，腿開始麻了，逐漸不耐煩起來，但良好的教養讓她不表現分毫。

　　不過多久有人匆匆趕來，彎腰作揖歉聲道“抱歉，路上遇事耽擱，令小姐久等了?！?p>　　語氣快急微帶小喘息，走來時步履匆匆不像在撒謊。

　　對于不守時之人趙嫻妤最最厭煩，看在對方誠懇歉意不似作偽的份上，淡淡道“無事”

　　對方不顧儀態單身撐遞盤腿一坐，明明粗魯不堪的動作卻顯得行云流水，灑脫飄逸。

　　男子端起桌幾上清茶仰頭一飲而盡，隨手重重擱下杯子，抹抹嘴角水漬。

　　“在下隨性慣了，讓小姐見笑了?！蹦侨嗽谮w嫻妤想開口前，主動告歉堵的趙嫻妤沒話說。

　　“無事”簡單兩字脫她口中卻顯得如教書先生般古板迂酸，讓聽者全無說話欲望。

　　對方頓了一秒，輕松開口解圍僵硬住的氛圍，自顧自開始找話題。

　　那人談吐風趣幽默，轉折部分順暢不刻意，大多在說京外游玩時所見所聞，妙語趣言竟比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更感染人心。

　　盡管內心聽著洶涌澎湃，可趙嫻妤依舊緊緊繃著淡肅表情，端著規矩作派，時而禮貌應一聲，秉持男女會面應有的禮儀。

　　如此般，對方理因會很快覺得無趣，繼而漸漸話愈發少，直到噤聲不語，二人尷尬相對。

　　對面男子恰恰相反似壓根不受影響，口中話不見少反而精彩絕妙。

　　聽得出對方喜愛各地游玩，一年大約出京三四次，她是羨慕的因她出生到現在沒出過京城，從不知京外的新鮮面貌。

　　就連游記故事這類書都未曾碰過，幼時好奇翻過一頁，潦撩看了半行被父親發現，勃然大怒摧毀燒掉書籍，并罰跪她三個時辰抄女戒全本五遍。

　　此后她碰都不敢碰此類書籍，所以好不容易聽人講述，自然被牢牢吸引。

　　即使她盡力忍耐興致，對方還是敏銳的洞察到了，話風找著了定向。

　　話說到晉陽首富楊家新掌權人乃位女子，在楊家即將落敗時巧用妙法使楊家起死回生，雷霆手段立排重議坐上掌權人位置，氣魄膽量叫人佩服贊嘆，不過至今三十未婚約莫是早年過多拋頭露面的緣故。

　　女子能拋頭露面且執掌一家？

　　這點有背于她多年認知，將她塑造了十幾年的三觀世界劈出條裂縫，趙嫻妤再三回憶對面男子剛剛所說，確認自己是聽準了的。

　　不對，她自幼熟讀《女戒》、《女訓》等書，分明不是這個道理的，書不會錯定是楊氏的錯。

　　“楊氏身為女子，拋頭露面去經商此舉本就不妥，女子理應安分守在閨中，學些詩詞歌賦?！壁w嫻妤冷言冷語批判道。

　　對面似乎被此番言論震懾住，隨即疑惑答：“并無不妥啊，當地人敬佩楊氏居多，模仿她之人更不在少?！?p>　　敬佩？模仿？怎可能的事？明明同道德規矩相駁，怎可能得到佩服和認可？無人站出來斥責嗎？

　　“女戒曰……”趙嫻妤不死心搬出依據來辯。

　　“小姐可是不知開朝以來女戒早非女子德行參照了，乃皇上親自下令更改的。”他搖搖腦袋，耐心訝意解釋。

　　“且女戒過于刻板，女子若一言一行刻板于此，豈不壓抑苦悶？李某天生恣意，不似京中大多書生官僚迂腐，小姐見諒?！?p>　　明知對方看不清自己神情，趙還是忍不住別開臉掩住臉上驚訝。

　　她四歲識字開始一點點學《女戒》已十年之久，現在突然有人跟她說《女戒》早非女子學習標桿，她要如何相信如何接受？

　　長達十年的日日研讀讓書中內容深入腦海，十年養成的習慣被不認同，她如何重來更改？

　　父親分明說過此乃女子必須必規，月月督促年年檢查，甚至連身邊的婢女都是父親盯著她言行的眼線。

　　難道這一切全是錯的？

　　“倘若今后公子成婚，也不介意自家娘子如此？”趙嫻妤長期保持一個坐姿許久，渾身都發麻僵硬了，即便如此她半點不動。

　　“有何可介意？我娘子自然可以做她愛做的事，誰也說不得她半句不好，她本就是自由的?！甭曇舸┻^屏紗不大不小正好穿到她耳中，如巨石壓地般堅定。

　　自由……當真是個新鮮詞語，新鮮到兩字在腦中清晰醒神，她不由稍稍放松挺得直直的脊背。

　　規矩守禮，循規蹈矩，按部就班……這一個個詞語牢牢禁錮住她，壓的她喘不出半口氣，在畫好的牢籠中生活不越矩丁點。

　　可笑的是她常常瞧不上別的女子作派，原最可笑的是自己啊，在他人看來自己很奇怪很迂固吧。

　　想到對面男子的話，趙嫻妤心臟跳動漸快，似有春花綻開花瓣，絲絲春意涌進來填滿整個心房。

　　見她半天不開口說話，對面歉聲道“抱歉姑娘，在下此言過于激進，并無他意。”

　　并無他意？何意思？趙嫻妤沉下來想到個可能，一板一眼道：

　　“無礙。”

　　恰好燒完兩柱香到了時間，侍女走來恭聲提醒時間到了，男子女子紛紛起身告辭。

　　兩柱香時間內有人言笑晏晏，有人尷尬冷漠不通一句，有人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結束后侍女會問取雙方男女意見，愿不愿留下姓名，謝凝清果斷搖搖頭，她不希望于外男有過多接觸，即便那人很有趣。

　　趙嫻妤下意識先搖頭，后又想到什么微不可見的點點頭，侍女記錄的手一抖差些未捕捉到。

　　她此刻還不知，這簡簡單單的點頭，之后硬生生將她拉進萬丈深淵。

　　“阿姝，對不起，我，我全知曉了，是我對不住你……”近看林顏瑤狀態非常不好，眼下厚粉干裂起皮，為蓋住深深的黑眼圈。

　　同林夫人那極差的精神狀態不相上下，不過打扮的精神點。

　　謝姝惜握緊她的手，手指刮過袖子邊角，面料粗糙麻布不似外表看得精細“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未參與進去。”

　　看來阿姝猜到了全部原委，也許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她將事情勉強兜住，林顏瑤更覺羞愧難當。

　　這些天和母親爭吵、冷戰耗費光她全部精力，身心具憊，此刻好友真誠的諒解讓她崩潰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