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1月20日,我受遠方親戚之托前往方寸山醫院看望他妻子的表弟。
車子駛過市郊一段漫長的水泥公路后,兩側的綠色漸漸多了起來。我從一個隱蔽路口拐進一條狹長的柏油路,路邊綠植郁郁蔥蔥遮蔽了陽光,我的心情也越來越安靜。
車子停在白色鐵門旁邊的小型停車場,可能是因為快到春節都在城里忙于應酬了吧,停車場算上我,總共才四臺車。我看到了黃銅門牌:“方寸山安定醫院”。
門衛了解過我的來意,內線電話聯系了一位醫生。沒幾分鐘一臺小型四座電瓶車開了過來,一身白大褂的三十多歲的醫生在我前面跳下車,我倆一對視:“嗨!是你呀!”“是啊,這么巧!”
——他是我高中同學。
聊了幾句之后,他提出領我轉轉,幫我做完登記后讓我把手機放在門衛處代為保管。
“這里面不讓帶手機嗎?”
“是的,我們的手機也都是放在這里集中保管。”
“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手機有網絡信號,除非你用的不是智能手機,是沒有上網功能的那種老式手機。我們這里路由器和電視信號接收器都是被禁止安裝的;平時我們有固定電話和對講機就可以了。”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內心隱隱約約浮現了答案。
二
白色電瓶車駛進第一座院落,那位表弟就住在這里面治療。
高中同學很健談,聊天主動得很。也許是這里能正常溝通的人太少了吧?
“你的親戚沒有大問題,就是焦慮癥導致的抑郁,服藥就可以緩解。”
“能治愈嗎?”
“怎么說呢,在這里他和正常人一樣,可你要放他出去,不到一周又得回來——幾乎所有的患者都是如此。”
“對他們來言外面的世界太吵雜,也太殘酷了吧”
醫生看了我一眼,“對我們難道不是嗎?”
果然如同學所言,親戚家的這個患者真的和正常人無異,只是臉色蒼白,缺少自信,目光游移,但卻仍以客氣的語氣向我道謝。
我盡可能輕柔地和他說話,聊了一些家里的事,我提出有份工作可以提供,幾個人合作的簡單操作,月薪也不低,卻發現他的臉色更白了。
醫生趕忙打斷了我,“這個事以后再說,”他過去扶著患者的肩膀“你現在還不適合出去做工作,在這里多養養身體吧。是吧?啊?”
走出來的路上,同學對我說:“在這里正常不代表他在外面也一樣,他這已經是第四次入院了,精神狀態一次比一次差,只要是提到工作他就難受,不是懶惰,沒有壓力的情況下,他可以修理好醫院個這臺電瓶車;可如果這是工作任務。他便連一顆螺絲都擰不下來;圍觀者越多他心態越失常,這是社交恐懼再加上工作恐懼的結果,他想象自己藏在繭里,回到現實中還是不堪一擊。我發現我越了解他們,也越變得想去逃避社會。我這職業,有毒啊!你說精神疾病不傳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