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木的辦公桌，桌上一臺imac pro，旁邊擺著盆孤零零的多肉，然后就是一個筆筒，里面隨意插著幾根黑色簽字筆，空空蕩蕩的，襯著桌上擺著的手工布娃娃更是突出。

　　程深盯著那個布娃娃，發了快有10分鐘的呆，直到林炯木用手偷偷扯了她的衣角好幾下，眼神才重新聚焦。

　　“我們先準備了一部分資料，有復工復產方案、應急預案，宣傳標語，員工個人檔案，每日體溫監測表，您先看看，還有需要補充的，您隨時告訴我。”

　　程深點點頭，拿起那摞資料的第一本開始翻看。耳邊是他們室副主任老馬和公司派來接待他們的人員的寒暄聲。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無非是走個形式，區里先后有派不同的單位來檢查過兩三次了，SZ公司一直就是各項復工復產措施完備到位的模范企業，程深準備裝裝樣子，等老板過來督導正式開始后隨便找幾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出來應付。

　　期間有人過來倒茶，是20出頭的男孩子，茶是潮汕名茶鳳凰單叢，想來是考慮到老馬老家汕頭。果不其然，老馬滿意的已經講起了潮汕的功夫茶文化。

　　看到第五次手表，正好20分鐘，有人推門進來，先是為遲到和老馬賠禮，又問老馬這個茶和不和口味。

　　程深面上掛著標準的微笑，安靜的配合當著背景板，只在老馬介紹到她時，捧了句：“夏總您好，您年紀輕輕就做出了這個成績，真是我們年輕人的榜樣，今天終于見到您，久仰久仰。”

　　“誒，你們這些才是國家的棟梁之才，我們小老百姓都聽領導指揮。”

　　程深不接話了，只害羞的笑。

　　林炯木靠近他，小聲說了句：“簡直了，長您審美點上的男人。”

　　兩個人的小動作夏遠舟盡收眼底，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只吩咐手下的人給程深換杯熱牛奶過來，還要補上一句記得程深一喝茶就胃疼，叮囑她小年輕注意身體。驚的老馬只能配合數落程深平日里身體就不好還不愛惜自己，順便把程深老帶著林炯木中午吃肯德基外賣的那些個事兒也給抖落了。

　　老馬是個話嘮，見著夏遠舟似乎對程深的事兒饒有興味，又講起了程深剛到單位的時候，一個勁夸程深機靈勤奮，和同事關系處的好，樂于請教，現在才剛工作兩年，就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夏遠舟臉上笑意愈深，頗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

　　眼看這次督導越來越偏題，程深忍不住出言打斷：“主任，這些資料我都仔細看過了，非常詳盡細致，除了要求的那些，他們還有根據實際情況設計一些新的表格，我覺得我們可以帶一份回去，之后給別的企業做個參考。至于這個個人建檔情況，我建議還可以補充這些。”

　　程深捏著根黑色水筆，筆尖在紙上游移，時不時還點點頭，指導的很是認真。從夏遠舟這個角度看過去，一頭烏發隨意挽著，延頸秀項，眉目清艷，莫多矯飾，已成風景。

　　之后又走訪了幾個企業，回到單位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飯點，林炯木早就想盤問程深和夏遠舟的關系，在位子上一秒一秒的數，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抓起車鑰匙就沖向程深。

　　程深坐在林炯木那輛拉風的大牛上，這個點政府大院有不少人開車回家吃飯，在大家的注目禮下，程深只恨自己出門為什么沒帶上口罩，旁邊林炯木那張嘴還在喋喋不休，程深閉上眼睛，干脆裝死。

　　“你倆怎么認識的？不對不對，看起來就是前任的氛圍啊，還是他對你舊情難忘的那種。”

　　鄧依依興奮了，“我知道我知道，那種霸道總裁報復我，女人，我現在要讓你高攀不起，是不是，是不是？”

　　望著對面這兩張臉，四只眼睛對著她閃爍著看見獵物的激動，程深不緊不慢地咽下口中這塊牛排，答道：“他就是我，那個分手后還為他還了一年花唄的前男友。”

　　“不是吧。你的描述里你前任明明是個極品摳門男的樣子，這氣質差的得有十萬八千里。”

　　“知人知面不知心，提醒你，這是你第一次見他。”

　　“深深，這你可能不懂，也許是他們富二代間冥冥的感應。”

　　要只是個富二代那可能他們現在還好好在一起呢，偏偏夏遠舟從爺爺那輩算起就都是名頭響當當的大人物，也怪不得年少的夏遠舟張揚跋扈的，原來是世家風流，自信驕矜。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的酥皮濃湯太膩了，程深覺得有點脹，對面倆人一唱一和的，把她和夏遠舟編成了八百集晚間連續劇的主角。

　　手機振動了一下，提示有新的微信好友申請，名字是舟。

　　程深點開來，頭像是一個宇航員坐在地球上看月亮。程深又去翻夏遠舟的朋友圈背景，是一片黑色的星空，個性簽名是自有明月照遠舟。

　　程深認識夏遠舟的時候，初三剛畢業，最喜歡看的書是小說繪和花火，整天為獨木舟、夏七夕寫的小說哭的死去活來。有一次，程深躲在房間里看一本“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小說，正看到描寫總裁對女主角霸王硬上弓的片段，因為是出版成紙質書的小說，所以措辭很是隱晦，對程深這種小學就看小黃文，初中就和男生一起討論成人話題的女流氓來說，簡直是索然無味。但當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身后的夏遠舟從程深背后出現，抽走她手上的那本小說，并一字一句大聲念出那段情節時，程深還是羞愧的腳趾頭都在抓地。畢竟此前，程深在夏遠舟面前一直都是穿著小裙子，梳著乖巧的公主頭，大部分時候都安安靜靜的大家閨秀形象。

　　夏遠舟看著程深站在一邊低著頭，雪白的香腮，害羞帶怯的，倒是比平時生動幾分，讓人忍不住生了逗弄的心思。

　　“小妹妹年紀到了，開始對這些個事兒感興趣了，這些都是文字加工太過的。要是有不懂的，還是隨時來問哥哥吧。”

　　似乎是惱羞成怒，程深抬起頭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著他，腮幫子都氣的一鼓一鼓地，

　　問他：“遠舟哥哥，看起來很有經驗是嗎？”

　　“經驗談不上，但深深需要，哥哥可以身體力行的傳授。”

　　程深被夏遠舟的不要臉堵的無話可說。

　　那個國慶假期過后是程深的15歲生日，夏遠舟送了她一本書，《月亮與十六便士》，書的扉頁上是夏遠舟寫的一句話：滿地都是十六便士，但我們總該抬頭看看月亮。

　　這本書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程深15年以來收到的第一本文學類小說，畢竟小時候的什么簡化版的《三國演義》《紅樓夢》，頂多是個兒童啟蒙讀物。

　　收到這本書總讓程深有種被當作小大人對待的欣喜，雖然15歲的年紀對月亮和六便士的隱喻并沒有什么認知。但月亮這個隱喻的方式，卻是讓程深印象深刻。

　　比如說我喜歡你的時候，應該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比如喜歡夏遠舟的感覺，好像是無論你走在哪里，一抬頭就看到了月亮。他是那輪月亮。

　　比如發現夏遠舟去見他媽媽介紹的相親對象的時候，程深說月亮不屬于任何一個人，但某一刻，他的光真的照亮過我。她覺得自己是毫無期待的愛著夏遠舟。

　　再比如，后來他們兩個分開，程深在微博寫道：我曾經無限地接近過月亮，這個過程，就已經是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