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真元緩緩回旋在丹田海處，只是此刻的真元流層與平時大不一樣。

　　以往都是白濁真元占據了大半個丹田，火系真元固定在紅色基臺的臺層，橙色真元則是散落漂浮在真元海洋海平面。

　　現在橙色真元依舊，火系真元卻有不少沉到了丹田海底，穩穩停留在白色基臺的臺層間，看紅、白兩色真元的錯落分布，似有一爭高低的趨勢。

　　當然，白濁真元大概還是主導真元，只是此際的白濁真元僅有小三成，比數量稍稍多過火系真元，但論品質卻是不及，也許這就是丹田海底會被火系真元滲透下來的緣故吧。

　　班常只是粗略觀察了一下真元海洋就不再關注，他是來消除心魔的，沒必要浪費心神在其它事情上。

　　此時班常全身真元匯聚到丹田內，真元海洋卻填不滿丹田空腔的一半，以這等真元去沖擊筑基后期，顯然是不大可能成功的。

　　不過班常想的不是能不能突破，而是借助沖擊境界的精神集中來讓自己清理干凈心中的魔障。

　　丹田內，滾滾真元徐徐旋轉著，庚即旋轉速度越來越快，須臾間就形成了一個湍急的真元漩渦。

　　真元漩渦愈轉愈大，很快就遍及整個丹田，漩渦外沿亦漸漸攀升到丹田空腔頂端，中心處則是不斷內陷，少頃就直達丹田海底，一座六色基臺悄然聳起。

　　到了這里，班常倍感吃力，真元漩渦隱隱有了潰散現象，光憑意念已經很難維持漩渦旋轉的了，再想加速就必須引入神識控制。

　　班常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降下大片神識融入真元漩渦，盡管他知道消耗的神識不易恢復，盡管此時不宜消耗太多神識。

　　神識匯入，班常立馬感受到與真元漩渦的聯系更加密切了，當即心念一動，操控漩渦再次加速。

　　漩渦越轉越快，真元海洋慢慢被甩得貼在了丹田內壁上，同時整個渦流也開始朝著頂端抬升。

　　這次沖關只許成功，不許失?。「惺艿皆槳l沉重的腦袋，班常這般想到。

　　此刻神識就如蛛絲般，綿綿不絕地從眉心紫府內抽出，再緊密纏繞在高速旋轉的真元漩渦中。

　　而隨著真元漩渦的不斷抬升，當爬上丹田空腔上半部分壁面的真元渦流多過下半部分壁面時，一個粗糙的倒掛漩渦漸漸顯出了雛形。

　　也就是在這時，班常壓力陡增，即便神識瀉落如瀑，也依然難以穩住動蕩不停的渦流。

　　好在倒置漩渦的出現給六層基臺帶來了沉重的壓力，基臺頂端的無形屏障因此而被按壓得微微凹陷了下去，似乎壓力再加大一把，無形屏障就會徹底破裂。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覺驟然出現，腦中的迷亂漸漸模糊了雙眼的視野，連帶著持續降落的神識亦由此凝滯，班常竟一下子陷入了沒有任何知覺的迷茫狀態。

　　不好！

　　迷茫只是瞬間，班常立馬反應過來這是自身神識快要到達極限的征兆，若再強行引出神識，只怕自己當場就會昏迷。

　　可從斷斷續續的神識片段掃視中看到，丹田內的真元漩渦已經出現了紊亂，基臺頂層的無形屏障也正緩緩恢復，班常又不甘心就此罷休。

　　一波急劇的刺痛傳來，班常頓時如遭雷擊，所有神識更是瞬間縮回了眉心深處，再也牽引不出。

　　真的要功虧一簣嗎？

　　在越來越昏沉的意識中，班常忽然悟了，這不就是自己當前的魔障嗎？既然決定了要一鼓作氣沖破難關，那就沒有在徹底失敗前退縮的道理。自己不是還沒完全昏迷嗎？那便竭盡全力，殊死一搏吧！

　　心念一動，班常以意搭橋，極力引領著暖流吞噬自己的神識，再讓暖流控制真元漩渦沖壓基臺。

　　普通神識的確所剩無幾了，但不要忘了，班常還有橙色神識，而橙色神識只是變得沉重起來，憑班常自己也是調動不出來，不過借助暖流的力量就另當別論了。

　　暖流似乎微愣了一下，旋即轉為狂喜，小小身軀疾行如電，瞬間就竄入了班常眉心，龍嘴一張，內里意識海頓時翻起滔天巨浪，庚即傾瀉如洪，悉數匯入到了暖流口中。

　　班常一聲悶哼，卻是暖流連同所剩無幾的普通神識一并卷吸走了，巨大的空虛感忽如潮水般撞擊著班常的理智，班常在無法抗拒的疲憊中終是迷失了自我，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所幸，在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班常給暖流下了死命令——必須打破筑基中期的無形障壁！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班常完全放空了自我，什么愧疚與懺悔，什么自責與掩飾，統統拋諸腦后，甚至對沖關的結果都不是那么的在意，他只一心放在了沖關這件事情上……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的班常莫名感覺到一股燥熱，奇怪的是這股燥熱又帶著一絲難言的陰冷，更驚奇的是班常竟從中感受到一縷親近，就像是同源的呼喚一樣。

　　因為這，班常意識稍稍清醒了些，待認清自身所處，卻是悚然一驚！

　　——身周又是一望無際的灰暗空間，除了死寂般的灰再沒有其他色彩，也沒有一絲兒風。

　　這是哪里？！

　　班常四處探尋了下，試圖找出其他不一樣的東西，同時也細心留意起那股略顯微弱的燥熱來源。

　　然而，萬籟俱靜，在這片灰濛濛的神秘空間中，似乎過往的所有認知都顛覆了，就連自身的心跳都感覺不到。

　　對了，心跳！

　　班常猛然想起上次自身在此“坍塌”的恐怖畫面，不由得低頭查探起自己的身體——微末的感觸還在，肌理的質感仍存，只是這副軀體似乎并不是陪伴了自己十三年的熟悉軀殼。

　　在班常反復打量下，終于確定了這具身軀是實質的，由內至外都是徹徹底底的“實”，是由無數顆沙粒狀的莫名物質堆砌而成的。

　　自然的，內里是沒有臟腑和血液的。

　　等等，這好像是……

　　班常緊盯著自己左手的尾指指梢，許是沙粒不足或是力道不夠，整根尾指的顏色相比其他部位稍微要淺淡一些，而從其中密切相連的掌控感覺來看，好像就是操縱神識時的感觸。

　　再回想起魂體戰的經歷，一個大膽的念頭倏然從班常腦子里冒了出來：自己現在是“神識體”？

　　這一猜想立馬讓班常欣喜若狂，凝練神識體可是晉升元嬰的一大難點，自己在筑基期就進入了神識體狀態，這豈不是能少走很多彎路？

　　狂喜過后，班常很快便冷靜下來，稍加琢磨也是發現了一點端倪：此刻的自己似乎并不是完全的神識體。別的不說，自己的神識可是消耗一空了才進入這種狀態的，按照這副身軀的神識含量，差不多相當于平時狀態的百倍，這怎么可能呢？

　　試著握緊拳頭，使勁蓄力卻如拉膠般黏著，而且拳中絲毫沒有積蓄力量的沉重感，反而是手指部位出現了局部的崩潰，大有如同上次坍塌般的跡象。

　　班常趕緊停止了蓄力，手指的顛簸漸漸趨于穩定，只是上面的皺紋終究變多了一些，整個手掌看起來如同泡足了水一樣微縮著。

　　這下可以確定了，自己現在這幅模樣肯定不是神識體，這里也不像是亡者的世界，那也排除了靈魂體的嫌疑，剩下的答案呼之如出，自己現在就是單純的精神集合體，或者說是意識體。

　　關于意識體，纓水宗道清堂的教案里面有大致解釋，一般意識具現化是要到結丹期才會出現的，不過班常也有懷疑這片灰色的空間不是真實的，那自己的意識也不算是具現化了，很有可能，這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班常越想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正確，只不過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進入精神世界呢？

　　這么想著，那股微弱的躁熱倏然浮起一絲漣漪，似近似遠的呼喚繚繞于耳，班常瞬間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召喚進來的。

　　只是，在我的精神世界里面，還有什么是能主動呼喚我的呢？

　　腦海中遽然閃過一抹紫光，班常隱隱有了一分猜測，但在期望的同時，也有對希望幻滅的恐懼。

　　猶豫了片刻，班常終究敵不過內心的思念，認準了呼喚來源就要靠過去。

　　只不過，輕微的呼喚來自頭頂上方的那一片灰，而在這個滿眼盡是灰色混沌的世界里，班常略微怔了怔，一時間想不到“飛”上去的方法，難不成要模擬出一把飛劍，再踏著飛劍御劍飛行上去？

　　話說，我現在是意識體，理應接觸不到實物吧？不對，腳下也沒有踏實的感覺，這么說的話，我現在就是飄浮著的？

　　心思一活躍，班常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當前的處境，意識體并沒有肉身實質的限制，想到達哪里，直接去想就行了，這不就相當于騰空飛行嗎？

　　這么一想，班常難免感到幾分興奮。

　　自己雖說已經習慣了立足高空俯瞰大地，但那畢竟是站在青斑上觀覽的，真要能獨立行空，那可不比當初剛接觸修行來得激動。

　　平復了下起伏的心緒，班常收緊心神，努力往躁動來源方向靠去。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身體的各個感官仍在，但體表卻并不能感知到周圍空間的存在，似乎這副身體就是灰色混沌的一部分，而心神則是游離于虛無間的看客。

　　嘗試著移動了一段距離，班常很快便變得低落。

　　糟糕的是自己移動得非常吃力，就像無風的羽毛，難以掌控前進的方向。而更糟糕的，卻是班常有了自身沒有移動的懷疑。

　　原因無它，四周都是毫無變化的灰色，視野中唯一能作對比的就是自身，可自身當作茫茫虛無中的錨點，那自身也成為了這片濛濛灰色的一部分，若再沒有其他變化，就很容易迷失自我。

　　沒有風，沒有氣的流動，也沒有聲音的傳播，盡管班常心中不斷默念“清心訣”，但莫名的空虛仍如潮汐般，一波接著一波涌上心頭。

　　空間已然凝滯，連同時間也一起凍結，班常在這片可怕的死寂中，惟有不斷追尋頭頂上方的呼喚，似乎那里有一個溫暖的港灣。

　　努力著，班常艱難地往上方的空間靠去，為了避免四肢的錯落，班常用出訓練已久的軍姿站勢，直挺挺地杵立著。

　　意識體確實可以飄飛，班常從一開始的生疏，到后來的嫻熟，他確信自己又多掌握了一個技能，若不是在這片灰色的世界，班常相信自己已經飽覽了各具特色的風景。

　　可漸漸的，隨著班常對這具身體的進一步掌控，他發現這片灰色世界中存在著壓抑自身的力量，仔細感知的話，班常倒沒有排斥的感覺，反而有種面對同源的親切感。

　　而這，也堅信了班常心中的執念。

　　時間一晃，班常慢慢察覺到周圍空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相比初始時一成不變的濛濛暗灰，現在的灰不復昏沉黯淡，而于細微處閃過星點亮光。

　　再環首四顧，整個世界仍是灰色的，但頭頂的虛空明顯明亮一些。

　　就是那里了，絕對沒錯！

　　感受到越發親切的呼喚，班常精神一振，激動地往上飄去，恨不得立馬面見心儀已久的那位身影。

　　可惜天不遂人愿，即便班常熱情似火，但在漫漫無邊的灰色混沌中，滿腔的熱火依舊為虛空的死寂所冷卻。

　　是以等班常足夠冷靜下來時，他才察覺，這具身體在虛空飄蕩中已然瀕臨崩潰。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班常略有不解，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

　　先前應該是自己精神太集中，以至于意識體不穩而不知，現在松懈下來了，意識體的掌控也跟著減弱。

　　好累……

　　身體忽如水波般蕩漾，蕩起了陣陣疲倦襲籠著班常的意識。

　　又要暈倒嗎？

　　班常虛弱地笑了笑，看著逐漸開始冒泡的雙手，有心扭轉局面卻無計可施，反而更添了一分心累。

　　嘿嘿~上次是沙，這次是水，下次可能是石頭，再下次就該整體了吧？

　　視野漸漸模糊，班常心底里暗嘆了一聲，卻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班常硬是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仰頭爆發出了一聲宣泄般的吼叫——啊?。。?p>　　聲音傳出去極遠，像有魔力般，竟撥開層層灰色混沌，在穹頂處嶄露出一枚紫煙繚繞的巨卵。

　　可惜，班常沒看到最后的這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