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哥高中就是同學，之后一起從考到了H市。

　　記得高二的下半個學期，臨近期末班主任挪用了一節班會課讓我們思考一個問題，

　　——做小魚缸里的大魚，還是池塘里的小魚

　　“老師，我怎么記得原題目是‘做小魚缸里的大魚還是大魚缸里的小魚啊’，”有比較鬧騰的同學立馬就指出。

　　我還沒注意題目所謂的病句，上一節課的化學考試殺光了我所有腦細胞，我現在只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覺。

　　但聽那同學那么一叫，我倒有點清醒，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坐在我斜后方向的他。他靠在椅子上，微微斜過頭和同桌的同學說話，像是在討論老師給的題目。

　　我的余光瞟到正坐在我斜后方的張哥，他正坐著，眼睛盯向前方，眼眸黑黑的，像夜晚山谷里的枯井，深不見底。

　　“張哥，怎么，老班這題目你有感覺？那等會發言的時候你上唄，讓我們休息休息，我的腦細胞被化學試卷殺光了。”我把身體往后靠，微微偏過頭對張哥說。

　　他不說話，眇了我一眼。

　　“去去去，王慧你別來打擾我們張哥，人家思考人生大事呢。”他同桌的田俊把我往前推。

　　我也懶得跟田俊爭，乖乖趴在桌上享受這難得的休息時間。

　　五分鐘過后，老師開口了，“大家都思考地差不多了吧，小組討論一下你們的想法吧。

　　我和同桌佳宜轉過去，各自面向張哥和田俊。

　　“我沒想法，你們有什么想說的積極發言啊，over。”田俊第一個開口說話。

　　“我也沒想法，這么深奧的題目不適合我。”佳宜用手撐著臉頰，腦袋懶洋洋地聳著。“我現在能做的啊，就是好好學習，好好考試，好好準備明年的高考。”

　　“你呢？”田俊看向我，他在期待我能說些什么。

　　“我不知道。”

　　“張哥，只剩你了，你在那裝深沉了那么會，別告訴我你什么想法都沒有啊。”

　　“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不知道大家……”張哥慢慢地開口。

　　“特別好，你有想法就好了，我們小組就照著你的想法來，不需要討論了，散會，鼓掌。”不等張哥說完，田俊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他。“大家沒意見吧。”他看向我和佳宜。

　　“沒意見。”我回復他說。

　　佳宜不緊不慢地搖搖頭，表示她沒意見。

　　我望著窗外發呆走神，四個人就這么坐著，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干，場面一度有點尷尬，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這，所以誰也不覺得。

　　打破沉默的是老班，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又看看被他指示小組討論的我們。

　　可能是感覺時間給的差不多了吧，他對我們說，“好了，大家都討論得差不多了吧，來說說你們討論的結果吧。”他在教室里四處張望，“班長，你先來。”

　　接到老師的指示，那個扎著高高馬尾辮的女孩站了起來。

　　“到講臺上來說吧。”

　　她隨即走向講臺，長長的馬尾在后面一搖一搖的。

　　“毋庸置疑，我們要做池塘里的小魚。魚缸里的魚再大，她也大不到哪里去，因為魚缸是一個有局限性的地方。就像我們在歷史里學過的閉關鎖國，而歷史告訴我們，閉關鎖國的后果是落后，而落后就會挨打。而且小魚缸所擁有的都是有限的，而人是學無止境的。所以，我們要做池塘里的小魚，去更遠更廣闊的地方遨游。”班長一番話激情澎湃。

　　我坐在下面還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這些各科老師都說爛了的話，再聽一遍我更困了。

　　“非常好，班長說的不錯，我們要去更遠更廣闊的天地遨游。”老班卻挺捧場的。

　　“時間不多了，我們就不一個小組一個小組來了。昭杰，你是學習委員，你來說說你的想法吧。”

　　時間不多？還有十分鐘才下課啊，平時老班能講兩道大題呢。我在心底暗地嘀咕。

　　張哥走向講臺，在講臺前端正地站著。

　　“我們出生，就是一只小魚，一只不能再小的小魚，我們在魚缸里盡情成長，好像變成了一條大魚。可我們所在的魚缸很小，小到甚至裝不下池塘里的任何一條小魚。所以，我也想去池塘看看，看看另一個世界是什么樣的。我知道池塘處處充滿危機，有天災也有人禍，但所有的成功，都是在逆境中創造的。而且不試試，我怎么知道我會不會成為池塘里的大魚。畢竟，大魚都是由小魚成長而來的。比起被養在魚缸里當觀賞品，我更愿意在不確定的環境里野蠻生長。”

　　教室昏黃的日光燈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灑在張哥身上。他像一面鏡子，反射燈光，光刺到我眼里，耀眼的燈光使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困意全無。

　　班主任欣慰地笑了，張哥的答案好像就是他所等的。他走向講臺，拍拍張哥的肩膀，然后讓他回到座位上去。

　　等張哥在位置上坐好了，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剛開始有同學問我，說原題沒有池塘，是大魚缸。不錯，原題里提到的的確是大魚缸，而我之所以把大魚缸改成池塘，就是想告訴你們，外面的世界是很兇險的，等你們長大了，就再也沒有魚缸來保護你們了，也沒有人給你們投喂魚食了，你們要自己去找吃的。

　　現在的你們，還生活在小魚缸里，連大魚都不算，而將來的你們要面對的，是充滿兇險的池塘。可能某場大水就把你們沖走了，干死在不知名的河道里，可能被哪條大魚盯上，就成了別人的晚餐。

　　當然，這些都是比喻，現實世界不會這么兇殘。

　　而現實世界，卻遠比池塘殘忍。你們唯一做的，就是使自己變的強大，大水沖不走，也不給別人捕獲你的機會。

　　明年你們就高三了，要面臨的是高考，人生重要的轉折點，趁一切還不算太晚，現在努力還來的及。

　　高二就要結束了，高三的學習任務更重，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講，也沒時間再講，我想大家也不想聽了，讓你們自己思考小組討論，我看大部分同學都興致缺缺，好像要睡過去，我可沒放催眠曲啊。

　　大家好好想想吧，盡量想出點什么，也算不辜負我的這屆班會課吧，我辦公室里可還有好幾張數學試卷沒講呢。”

　　張老師講完，下課鈴就特別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難得一節課，張老師絲毫沒有拖堂的打算，拿起教案就出了教室，朝辦公室走去。

　　我的困意又回來了，老師一走我就趴在桌上。

　　人和人就是有區別的吧，有些人就是有目標的前進，每一步穩扎穩打，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那些人，總比別人先行一步，總走在別人前面，也活該站在高處的總是他們。

　　令我沒想到的是，張哥也是那樣的人，我眼里的他，就只是一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偶爾也跟我們開開玩笑，人不算死板還挺有趣。但那些有點矯情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著實令我意外。

　　再看看我自己，成績一直以來，雖說還可以吧，但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連準備報考哪所大學我都沒主意。

　　像一只風箏，看起來飄得高，但連飄去哪都不知道，飄得再高，也是有底線的。

　　想飄，還要借助風。

　　張哥的一席話，一直在我的腦海里回蕩，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