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小杰入睡了，奶奶便把何麗娟叫到自己房里，想跟媳婦好好談談。

　　“麗娟，媽看得出你心里有事，說說吧?！?p>　　何麗娟想到全尚華叮囑，忙搖頭：“沒……沒有啊?！?p>　　她的兩手交握，眼睛都不知往哪看，婆媳關系一向很好，她從來沒跟婆婆說過謊，也不善于說謊。

　　奶奶說：“別瞞了，我看得出你魂不守舍的，小婧沒什么事吧？”

　　“當然沒事了！她今天還發微信來著。”

　　“那一定就是尚華有事，對嗎？這些天我跟他打過好幾次電話，一次都沒接，只簡單回了個信息：我很好，媽保重，再忙也不會一次電話都不接吧？”

　　何麗娟悄悄打量著奶奶，滿頭銀發的她面色從容淡定，語氣也很平和，不知老人家知道兒子已經進了重癥，能撐得住嗎？

　　奶奶看向床頭邊一張舊照，那是四十多年前一家人的全家福，照片里她和儒雅的丈夫并肩依偎著，倆人發生內心的幸福微笑，倆夫妻兩旁各站著全尚華全尚倆少年兄弟。

　　這張舊照是奶奶和爺爺的最后一張合影，幾十年她一直將它放到床頭，永遠的放在心上。爺爺去世之后，奶奶再也沒嫁過人，以一己之力把一對兒女養育成人。

　　奶奶慢慢敘述起來：“我跟你說說尚華他爸的事吧。四十多年前，一個年三十晚上的時候，我做好年夜飯，和尚華兩兄弟一起，等著他們爸爸吃團圓飯，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一家人高高興興剛要開飯，醫院有人急匆匆跑來找，說有一個病人不行了，必須馬上搶救，尚華的爸爸飯沒吃一口，只說了話：你們先吃，別等我！就套上大衣騎上自行車就匆匆趕去醫院。”

　　“那天晚上，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半夜都沒見回來，最后就太困就倒下睡著了，沒等天亮就有人敲門，還是原來那個來報信的人，說了句：對不起，主任剛做完手術出來就昏倒了！”我趕到醫院，才知道他勞累過度，心臟驟停，已經醒不過來了！”

　　奶奶說起這個事情，是想告訴媳婦，她經歷過與愛人的生死離別，可她孤兒寡母頑強挺過來了，要相信她能夠經受得住任何事，也希望媳婦能堅強。

　　何麗娟眼睛忽然一陣酸澀，感覺有晶瑩的東西在模糊了雙眼，她也曾聽過全尚華說過，他的母親不容易，白天去教課，晚上描畫寫書法，一邊做針線活一邊指導著他倆做作業，常常忙到半夜，辛辛苦苦把他倆拉扯大。但就因為他們兄弟倆常常聽母親說有關父親救死扶傷的事跡，所以全尚華和全尚清從小就想成為一名醫生，接父親的班。

　　奶奶說：“再苦再難我都頂過來了！兒子們都長大了，我有了倆好媳婦，還有了可愛的孫兒孫女們，我已活到了這個歲數，如今享受著天倫之樂，沒有什么不滿足的！麗娟，要是尚華有什么事，你不用瞞我，不要把媽想得這么脆弱，我扛得??！媽老了不能幫兒女們做什么，但盡可能不成為兒女們的負擔，所以不要為我擔心！你告訴我，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何麗娟悄然抹了一下眼淚，她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了。

　　“您老猜對了，尚華是被感染了，住進了重癥室……”

　　她又哽咽了，她心痛，她舍不得愛人受苦，更怕他就此撒手人寰……

　　奶奶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辛苦生養的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何嘗會不難受，但她拍了拍媳婦的肩，溫言安慰。

　　“麗娟，尚華選擇了這個職業，就得擔這個風險。是人都會有病，是人早晚也會有走到生命盡頭的一天，尚華的犧牲是最有意義的，因為他為的是履行自己的崇高使命，他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他活著回來，我們全家都自然高興，但要是萬一不幸，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和自豪?！?p>　　“媽！”

　　奶奶對媳婦如親女兒一樣親，何麗娟早把婆婆看作自己的親媽，忍不住擁抱了奶奶，有這樣堅強的母親，自然養育了堅強的兒子，她緊抱著奶奶，似增添了堅強的力量，減輕了痛苦和恐懼。

　　奶奶溫柔的撫了撫媳婦的背，像哄孩子一樣語氣：“記得十七年前，有過一次叫薩斯的可怕肺炎嗎？比如今的新冠肺炎病死率高，兇險得多了，尚華也是那次抗疫主力，到重癥病房去搶救過病人，我們娘倆不是很擔心他啊，他最終平安歸來了。所以我們都樂觀一點，說不定再過些天，尚華也同樣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