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料之外
網(wǎng)(wǎng)友們無(wú)窮的智慧,推動(dòng)(dòng)了網(wǎng)(wǎng)絡(luò)(luò)的發(fā)(fā)展,也形成了一道無(wú)堅(jiān)(jiān)不摧的力量。面對(duì)(duì)妞妞這樣一個(gè)(gè)無(wú)助的受害者,網(wǎng)(wǎng)友們總算是扒拉出來(lái)一位應(yīng)(yīng)該為此事買單的人,那就是肇事皮卡車的車主邢明。
車是你邢明的,你就應(yīng)(yīng)該盡好妥善保管的義務(wù)(wù),要不是因?yàn)檳銢](méi)保管好自己的車,車或許就不會(huì)(huì)被盜,也就不會(huì)(huì)發(fā)(fā)生這起事故。
于是,網(wǎng)(wǎng)友們對(duì)(duì)邢明展開(kāi)了聲討。你邢明如果還算是個(gè)(gè)爺們兒的話,那就應(yīng)(yīng)該站出來(lái)為妞妞的未來(lái)負(fù)(fù)責(zé)(zé),甚至有人建議讓邢明收養(yǎng)(yǎng)妞妞。
邢明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應(yīng)(yīng)該像一個(gè)(gè)爺們兒的活著,反正他從來(lái)就沒(méi)在乎過(guò)別人的看法。只是,當(dāng)(dāng)看著網(wǎng)(wǎng)絡(luò)(luò)上妞妞那雙單純而又無(wú)辜的雙眼時(shí)(shí),他自己也覺(jué)得,如果不是因?yàn)樽約何茨鼙M到妥善保管的義務(wù)(wù),那這場(chǎng)悲劇或許就可以避免。
就在邢明深陷自責(zé)(zé)中時(shí)(shí),網(wǎng)(wǎng)絡(luò)(luò)友們推舉出了兩位代表,一位是知名律師“楊潔”,另一位是夢(mèng)(mèng)娜的經(jīng)(jīng)紀(jì)(jì)人“鄒蕊”。兩人代表廣大網(wǎng)(wǎng)友,也代表還在ICU病房里的妞妞,決定親自前往,找邢明討要一個(gè)(gè)說(shuō)話。
邢明住的是地處市郊的一座九十年代的老舊小區(qū)(qū),這里原本是某國(guó)企的職工大院,十年前,國(guó)企改制,被民營(yíng)企業(yè)(yè)兼并了。沒(méi)兩年,民營(yíng)資本將國(guó)企中有用的資源剝離之后,剩下些廢舊設(shè)(shè)備和破廠房,就宣布破產(chǎn)(chǎn)了。政府將鍋甩給社會(huì)(huì)資本,社會(huì)(huì)資本又將這個(gè)(gè)鍋還給了政府。
大院里的職工們有的留了下來(lái),守著那只剩一個(gè)(gè)空殼的廠房,偶爾追憶一下當(dāng)(dāng)年的輝煌。但更多的人,但凡能找到點(diǎn)(diǎn)出路的,都選擇了離開(kāi)。邢明也就是在那時(shí)(shí)從一位職工的手里買下了這套房,比那些國(guó)企的老職工們更堅(jiān)(jiān)持的在這里住了下來(lái)。
楊潔將車停在了小區(qū)(qū)外面,略顯失望的看了看眼前的這個(gè)(gè)破舊小區(qū)(qū),她在寧江打拼了近六年,還是第一次聽(tīng)說(shuō)這么個(gè)(gè)小區(qū)(qū)。
來(lái)之前她還想,從那輛破皮卡車也能猜到邢明不是什么富裕的主,但替妞妞爭(zhēng)取來(lái)一筆醫(yī)(yī)療費(fèi)(fèi)應(yīng)(yīng)該不成問(wèn)題。可才走到小區(qū)(qū)門口,她就有些不自信了。到不是她對(duì)(duì)自己的專業(yè)(yè)有所懷疑,而是對(duì)(duì)邢明的支付能力沒(méi)有了信心。
鄒蕊轉(zhuǎn)(zhuǎn)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楊潔:“楊大律師,你覺(jué)得這位車主具備支付能力嗎?”
楊潔將包挎在肩上,轉(zhuǎn)(zhuǎn)身將筆記本電腦拿在手上,抬頭看了看小區(qū)(qū)建筑:“對(duì)(duì)一位律師來(lái)說(shuō),當(dāng)(dāng)事人的支付能力是一回事,而主張權(quán)(quán)力又是一回事。況且,從這位車主的居住條件,也只是判斷對(duì)(duì)方可能無(wú)法支付,這跟我們來(lái)之前所想的,他可能根本就不會(huì)(huì)賠償一樣。沒(méi)去試過(guò),我們誰(shuí)也不知道這種可能是否會(huì)(huì)成為既定事實(shí)(shí)。”
小區(qū)(qū)房子都是五層建筑,沒(méi)有電梯。兩人在經(jīng)(jīng)過(guò)三次短暫休息后,才來(lái)到501的房門前。
除了社區(qū)(qū)大媽偶爾上門來(lái)宣傳一下社區(qū)(qū)新規(guī)(guī)定,501的門總是安安靜靜的,就跟它的主人邢明一樣,非什么特別事件,他們之間都是互不打擾。
邢明正趴在書桌上同時(shí)(shí)翻看著幾本書,在書上做出記號(hào)(hào),又在面前的筆記本電腦上做著記錄。敲門聲響到第四次,他才直起身來(lái),靜靜的聽(tīng)著,似乎不太相信會(huì)(huì)有人來(lái)敲他的家門。
敲門聲再次響起,邢明這才走出書房去開(kāi)門,打開(kāi)門的剎那,發(fā)(fā)現(xiàn)(xiàn)門外站的不是社區(qū)(qū)大媽,而是兩位年輕美女。
楊潔看了看面前的邢明,一頭短發(fā)(fā)張牙舞爪的頂在腦袋上,黑框近視眼鏡。這個(gè)(gè)季節(jié)(jié)還有些微涼,但面前的邢明卻穿著一套藍(lán)(lán)色短裝運(yùn)(yùn)動(dòng)(dòng)服,一雙藍(lán)(lán)色拖鞋。
“請(qǐng)(qǐng)問(wèn)你是邢明,邢先生嗎?”楊潔問(wèn)。
“我是,請(qǐng)(qǐng)問(wèn)我有什么可以幫到兩位的?”
楊潔怔了一下,面前的這個(gè)(gè)男人都不知道她們來(lái)干嘛,就問(wèn)有什么可幫她們的。是這人潛意識(shí)(shí)里從不需要?jiǎng)e人幫助,還是從來(lái)都是他幫助別人?或者說(shuō)這人的潛意識(shí)(shí)里覺(jué)得她們就是來(lái)找他麻煩的。
短暫的心里不舒服后,楊潔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這位是夢(mèng)(mèng)娜小姐的經(jīng)(jīng)紀(jì)(jì)人鄒蕊,我們是受那起交通事故中的受害人‘妞妞’的委托來(lái)與你談?wù)劇!?p> 邢明向后退了幾步,將門讓出來(lái):“兩位里面請(qǐng)(qǐng)。”
這是一套兩居室,一間書房,一個(gè)(gè)房間,客廳和餐廳在一起。客廳里的陳設(shè)(shè)非常簡(jiǎn)單,兩張單人沙發(fā)(fā),一張小茶幾,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茶具。墻角放著一臺(tái)(tái)空調(diào)(diào),廚房邊一張餐桌,一張椅子。這就是客廳里的所有陳設(shè)(shè),甚至是連一臺(tái)(tái)電視都沒(méi)有,整個(gè)(gè)客廳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白色的墻已泛黃,看得出這房子已有些年頭。
邢明指了指兩張沙發(fā)(fā),“二位請(qǐng)(qǐng)稍坐一下,我去換身衣服。”穿著短褲與兩位美女談話,這確實(shí)(shí)不太禮貌。
再次走回客廳的邢明換了一件長(zhǎng)袖格子襯衫,卡其色的休閑褲,但腳上依然還穿著那雙拖鞋。
他到廚房去燒了一壺水,將餐桌旁的那張椅子搬到沙發(fā)(fā)旁。邢明坐下后才說(shuō)道:“兩位有什么事就請(qǐng)(qǐng)說(shuō)吧!”
楊潔觀察了一下對(duì)(duì)方的表情,卻未從邢明臉上讀到任何信息,或者說(shuō),此人面對(duì)(duì)突然到訪的她們,至少?gòu)謀礱嬪蟻?lái)說(shuō),沒(méi)有什么任何心理變化。這說(shuō)明要么對(duì)(duì)方早料到她們會(huì)(huì)來(lái),要么就是對(duì)(duì)方有超強(qiáng)(qiáng)的心理控制能力。但無(wú)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說(shuō)明對(duì)(duì)方不容易對(duì)(duì)付。
楊潔可不是一個(gè)(gè)不戰(zhàn)(zhàn)而屈人之兵的人,定了定神說(shuō)出她們此行的目的:“交通事故程序已走完,由于肇事者已死亡,也無(wú)財(cái)(cái)產(chǎn)(chǎn)可執(zhí)(zhí)行,事故中的受害者也只能自認(rèn)(rèn)倒霉了。但在這起事故中,受傷的妞妞還不滿五歲,她不僅失去了父母,自身還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在未來(lái)的很長(zhǎng)一段時(shí)(shí)間里,她每年都需要住院一段時(shí)(shí)間……”
邢明做了個(gè)(gè)停止的手勢(shì)(shì),沒(méi)容楊潔繼續(xù)(xù)說(shuō)下去,“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了,我在四環(huán)(huán)有一間小門面,市價(jià)(jià)大約值四五十萬(wàn),還有就是這套房,估計(jì)(jì)最多也就值幾萬(wàn)元。這是我所有的財(cái)(cái)產(chǎn)(chǎn),也是我能支付的金額。如果兩位對(duì)(duì)此沒(méi)什么異議的話,我會(huì)(huì)盡快的把房產(chǎn)(chǎn)處理掉,然后把錢給你們送去。”
從邢明的話里,鄒蕊感到,面前的這個(gè)(gè)男人似乎并不愿與她們多談,或者說(shuō),對(duì)(duì)方覺(jué)得聊下去也沒(méi)多大意思。這種感覺(jué)讓一向自信的鄒蕊有些小小挫敗感。
楊潔與鄒蕊對(duì)(duì)望了一眼,她們?cè)具€組織了一大堆的說(shuō)辭,可現(xiàn)(xiàn)在還都沒(méi)用上,對(duì)(duì)方就主動(dòng)(dòng)提出了賠付。楊潔做了六年律師,還從沒(méi)遇到過(guò)這么好說(shuō)話的當(dāng)(dāng)事人,她不由的多看了邢明兩眼。
這個(gè)(gè)不起眼的男人并沒(méi)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要不是警方從調(diào)(diào)取的監(jiān)(jiān)控中證實(shí)(shí)那輛皮卡確實(shí)(shí)是被人偷走的,她都懷疑這起事故與面前的這個(gè)(gè)男人有關(guān)(guān)。
但事故已經(jīng)(jīng)警方認(rèn)(rèn)定,且對(duì)(duì)方也已拿出所有的誠(chéng)意,她們還能說(shuō)什么呢!
兩人站起來(lái)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shí)(shí),楊潔回過(guò)頭來(lái)問(wèn)道:“邢先生,你在這起事故中并無(wú)過(guò)錯(cuò)(cuò),甚至可以說(shuō)也是受害者,如果你不賠償,于法于理都能說(shuō)得過(guò)去。”
邢明笑笑:“我知道,你是律師,你也知道。但你們既然來(lái)了,這說(shuō)明我還有說(shuō)不過(guò)去的地方,那就是于情而言,這也是你們來(lái)找我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么,此時(shí)(shí)的邢明在楊潔的眼里似乎高大了許多。楊潔微笑著向邢明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轉(zhuǎn)(zhuǎn)身離開(kāi)了501。
倆人沉默著向樓下走去,一個(gè)(gè)出乎意料的過(guò)程,一個(gè)(gè)出乎意料的結(jié)(jié)果,反而讓倆人有些措手不及。
鄒蕊說(shuō):“楊大律師,對(duì)(duì)這個(gè)(gè)邢明,你有什么看法嗎?”
楊潔說(shuō):“他是一本深?yuàn)W的哲學(xué)(xué)書,我太淺薄,看不懂。”
鄒蕊看了看這位大學(xué)(xué)同學(xué)(xué)兼好友。她對(duì)(duì)楊潔的了解,甚至多過(guò)對(duì)(duì)自己的了解。她的這位好友可不是一位隨意認(rèn)(rèn)輸?shù)娜耍蠈W(xué)(xué)時(shí)(shí)品學(xué)(xué)兼優(yōu)(yōu),走上社會(huì)(huì),別人都還在為找工作而奔忙時(shí)(shí),她已站在法庭上替她的當(dāng)(dāng)事人爭(zhēng)取利益。
看鄒蕊沒(méi)有接話,楊潔問(wèn)道:“來(lái)吧!鄒大美女,你長(zhǎng)期跟隨在大明星的身邊,也算是閱人無(wú)數(shù)(shù),說(shuō)說(shuō)你的看法。”
“正如你所說(shuō)的,這人就是一個(gè)(gè)迷。警局的那份資料顯示,這人來(lái)寧江5年,沒(méi)有朋友,不與人交際,只是每隔半個(gè)(gè)月出門一次買東西。這5年共出過(guò)三次遠(yuǎn)(yuǎn)門,一次是去色達(dá)(dá)半個(gè)(gè)月,一次是去亞青半個(gè)(gè)月,一次是去XZ阿里一個(gè)(gè)月。如果從他的這三次行程上來(lái)分析,此人像是一個(gè)(gè)佛教徒。”說(shuō)到這,鄒蕊在車門前停了一下。
楊潔說(shuō):“不愧是學(xué)(xué)霸,繼續(xù)(xù)。”
“他的客廳里唯一看起來(lái)算得上是多余的東西就是那套茶具,除此可謂是簡(jiǎn)單的不能再簡(jiǎn)單。我們起身離開(kāi)時(shí)(shí),我故意從沙發(fā)(fā)后面轉(zhuǎn)(zhuǎn)過(guò)去走的,順便瞄了一眼他的房間,一張床,床上有張涼席,門的這邊看不見(jiàn),應(yīng)(yīng)該是有一個(gè)(gè)衣柜,也算得上是沒(méi)有一件多余的東西。從心理學(xué)(xué)的角度來(lái)說(shuō),內(nèi)(nèi)心越是復(fù)(fù)雜的人,對(duì)(duì)環(huán)(huán)境就會(huì)(huì)越是要求簡(jiǎn)潔。因此,這個(gè)(gè)邢明,要不是經(jīng)(jīng)濟(jì)(jì)太拮據(jù)(jù),就是一個(gè)(gè)內(nèi)(nèi)心活得太復(fù)(fù)雜的人。”
楊潔拉開(kāi)車門坐進(jìn)(jìn)駕駛位,“男人的家不都是這樣嗎?”
鄒蕊坐進(jìn)(jìn)副駕駛位,“你見(jiàn)過(guò)哪個(gè)(gè)男人的家是這個(gè)(gè)樣子的?如此簡(jiǎn)單。就算是酒店的房間,只是一個(gè)(gè)讓人臨時(shí)(shí)居住的地方,你開(kāi)門走進(jìn)(jìn)去給你的也是溫馨的感覺(jué)。而這個(gè)(gè)邢明的家,感覺(jué)像是剛被鬼子洗劫過(guò)一般。”
楊潔看著鄒蕊搖了搖頭,發(fā)(fā)動(dòng)(dòng)車朝市區(qū)(qū)方向駛?cè)ァ?p> “人家已經(jīng)(jīng)說(shuō)了,那套房子和四環(huán)(huán)的一間門面房就是他的全部財(cái)(cái)產(chǎn)(chǎn)。從他一直呆在家不外出也不難分析出,他的經(jīng)(jīng)濟(jì)(jì)來(lái)源應(yīng)(yīng)該就是那套門面房的房租收入。一套價(jià)(jià)值不過(guò)四五十萬(wàn)的店面,一年能收多少房租?你以為人家可以像你這位公司老板一樣,有用沒(méi)用的都往家里搬了再說(shuō)啊?人家得算計(jì)(jì)著過(guò)日子。”楊潔知道這些理由連自己也無(wú)法說(shuō)服,但還是忍不住替邢明辯解,或者說(shuō)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說(shuō)法。
鄒蕊說(shuō):“一個(gè)(gè)三十歲的男人,正是打拼的好年華,他卻啥也不干的呆在家里?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楊潔說(shuō):“每個(gè)(gè)人有每個(gè)(gè)人的活法,或許這正是人家想要的生活。如果你真對(duì)(duì)他好奇的話,可以持續(xù)(xù)關(guān)(guān)注。他把房子都賣了,錢都給了妞妞,那他以后又該怎么生活呢?”
鄒蕊反問(wèn):“難道你不好奇?”
兩人會(huì)(huì)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