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入了八月，西瓜正香甜，方苔一手一個，拎得費勁，難得鼓起勇氣來到薛家門口。

　　都說投桃報李，人家前幾天給她送了好吃的，她也回個禮吧。

　　方苔抬手叩響了薛家的門，臉頰上不由得爬上了紅暈。

　　開門的又是薛父，親切地迎她進門，一邊接過她手上的大西瓜。

　　她一望，西邊的房門緊閉著。

　　“是小方姑娘啊，你找小柔吧？他出門參加秋闈了，估摸著沒個一個月回不來。他沒跟你說過嗎？”

　　“好像……好像是說過了。是我忘了。這西瓜很甜的，請伯伯、伯母品嘗。那……那我先走了?！?p>　　“小方，你不再坐坐啦？”

　　方苔連忙謝過薛父的美意，退出大門，快步離開了。

　　方苔剛走，徐婉兒正好撩開門簾走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拭干凈，“老福，剛才是誰來了？”

　　“是方家姑娘，送來兩個大西瓜。夫人快坐下來嘗嘗。”說著就牽過徐婉兒的手，將她安頓在院內的座椅上，自己進廚屋里取工具去了。

　　徐婉兒盯著面前兩個滾圓且熟透了的大西瓜，賣相極佳，能隱隱能聞到水果香甜的氣息。

　　是方家姑娘啊……

　　“咳咳咳……咳咳?！狽教ξ孀”親?，后退了幾步，臉上被煙熏得有了些黑影。生火這事她真不太在行。

　　“姑姑，你到底行不行?。俊斃⊥ぷ釉諗贓吙粗?，還老神在在地學她爹的動作，用茶壺倒了杯茶水遞給方苔。

　　“什么行不行，你給我坐這兒等著?！閉f完，她將茶水一飲而盡，又拿著鐵鉗上前鼓搗去了。

　　許久，火終于點著了，慢慢地爐子里飄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香味，反正小亭子長這么大是從來沒聞過，小臉蛋對著爐子垂涎欲滴。

　　看了看小妮子的臉，方苔得意地笑了，在失敗了三十幾遍后，她的披薩終于做成了！等面皮發鼓，烤出了焦脆感，方苔用鉗子將披薩夾到盤子里。

　　瞬間香味四溢，連屋外的哥哥嫂嫂都聞香而來了。

　　“小苔，你做成啦？”這幾日她失敗了多少次，一家人都看習慣了。

　　“成了成了，你們等下。”方苔轉身拿了把大剪子，將披薩剪成了六瓣。

　　“怎么拿剪子剪啊，多臟啊?！?p>　　“新做的剪子，專門剪這個披薩餅用的，可以了，你們吃吧。”

　　新烤的餅太燙，小亭子猛吹了幾口氣，才小小的咬了一口披薩進嘴巴里。眼睛隨即瞪得大大的，“姑姑，這個餅也太好吃了，我明天還想吃，后、后天也想吃！”

　　方苔拿起一片，披薩入口，此前失敗三十幾遍積攢的惱怒，瞬間煙消云散，化為心滿意足。

　　她不由得想，她的披薩烤成了，不知道薛定柔那考的怎樣。

　　下午方苔又去雜貨店里幫忙。雜貨店是一對恩愛的老夫妻在經營，方苔管他們叫李叔李嬸。

　　“老頭子，你快來看，小苔給貨架整理了，你看多精神！”李嬸笑嘻嘻地拉過方苔的手，要讓她坐下休息會兒。

　　李叔聞言也從另一屋探出頭來，“是不錯，這樣東西好找多了！”

　　“我早說了，讓你整理下，你總答應的好好的，然后呢，我嫁給你都多少年了，你什么時候認真整理過？”

　　“老太婆，好好的又要教訓我。我不跟你說了?！崩釷逡豢疵珙^不對，立馬縮回脖子，避戰了。

　　李嬸大約沒說得勁，跟著走去了那屋。聽著兩口子熱熱鬧鬧地拌嘴，方苔邊整理，邊搖頭微笑，這也是幸福的一種形態吧。

　　隔壁屋里，李嬸教訓完李叔，轉而聊起了八卦。

　　“你說薛家那小孩，出去快一個月了，怎么還沒消息。一個鄉試要折騰這么久？”

　　提到薛定柔，方苔的耳朵就立了起來，她好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要說村里消息最靈通的地兒，雜貨鋪能排前三。

　　“你還說我，我看你也笨的很。我給你算算吧，來回路上要大半個月了，考試要時間吧，考完還要等放榜呢?？剎灰粋€月嗎？”

　　“這么說，再幾天，就會有消息了。你說，他會不會是咋們村第一個舉人啊？”

　　“舉人哪有這么好考。你也別操心了別人家了，操心操心給你家老頭晚飯整個什么好吃的吧。我快餓死了。”

　　李嬸好笑地呸了他一聲，又轉回來了倉庫。

　　“小苔，幫我把這兩匹布帶給你家嫂嫂，請她給我家孩子做兩身衣服?！崩顙鷚彩嗆酶?，一兒一女，正好湊成個好字，如今也都長大了。

　　“好的，那李嬸我先回去了。”

　　“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方苔一路走回家，這還沒進家門，就被趙圓圓堵在門口。小妮子，一手撐著門框，身材擺成s型，眼睛發亮地看著方苔。

　　方苔挑挑眉，圓圓你又想做什么妖呢？

　　“苔姐姐，你有沒有空陪我去逛街呀？”

　　方苔想了想手頭幾個圖紙，還沒做成成品，搖了搖頭，“沒空?！?p>　　“哎呀，苔姐姐，你看你整天不打扮的，整個人都跟蒙了層灰似的，別人離了三步遠，都看不出你是個美女啦。”

　　方苔低頭看看了身上的灰布衣服，又看看手上的錦布，好像自己是寒酸了點。

　　“去啦去啦，你不買，也可以給你家小亭子買件衣服啦，我看她裙子都短了?！眻A圓適時拉住方苔的衣袖左右搖晃，終于勸動了她。

　　“好吧好吧，明早你來喊我?！?p>　　“得嘞！”趙圓圓開心地轉了個圈，給方苔讓出了道。

　　兩人第二日出發的很早，一到潼城，圓圓就迫不及待地將她往香粉店、銀樓里拉。

　　方苔自打來古代，也真沒好好打扮過，之前是因為太窮，后來是因為窮習慣了。今天看著琳瑯滿目的首飾也心情大好，方苔看了幾對銀耳環，其中一副，大銀圈，下綴三粒水滴銀珠，就很適合她，戴起來還有點異域風情。

　　圓圓和老板娘都大嘆好看，讓她直接戴著別摘了。

　　老板娘很會做生意，變夸她好看，又取了件配套的蓮花珊瑚項鏈給她戴上。一戴上，圓圓眼睛都直了。

　　“苔姐姐，我跟你說，你不好好打扮，都白瞎了你這張臉。”

　　“我不大會打扮?！閉嫻?，她不大懂古代妝容的講究。方苔見項鏈價格有些高，就取下來還給了老板娘，想著下次再來買。

　　“這有什么的，以后我給你當軍師。保證給你打扮的美若天仙。”

　　“好好好，圓老大，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兩個姐妹笑個不停，從銀樓出來，轉而又進了隔壁一家略高檔的布莊。

　　甫一進門，趙圓圓就不笑了，眉一皺嘴一撅，就差往臉上寫幾個大字：本姑娘，不開心！

　　布莊里原本就有兩個姑娘在，其中一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方苔認得，是喬小汐。

　　喬小汐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起初是一陣錯愕，待訝異過后又換上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怎么，你也來買衣服，這個莊子可沒有衣服適合你這個沒長開的小丫頭。”

　　“你……你！”趙圓圓看到了喬小汐手上的黑白水墨布料，“你脖子這么長，配上這個花色，也不怕別人遠看你像只丹頂鶴。”

　　火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布莊。兩個人都怒瞪著對方，誰都不愿先離開。

　　“你不買衣服在這杵著干嘛？”

　　“誰說我不買?！眻A圓看了一圈店里的成衣，抬手指了指墻上一套粉綠紗裙。

　　“苔姐姐，你去試試這套?！?p>　　“圓圓，我……”

　　不等方苔拒絕，圓圓上前讓店家取下衣服，將方苔推進了更衣間。

　　真是好久沒穿這么好的布料了，方苔推開門簾，落落大方地走到圓圓門前，抿嘴笑道。

　　“如何？”

　　既然要幫小姐妹爭一回臉面，就索性幫到底。方苔隨即緩緩地轉了個圈，裙擺翩飛，美人皓月星眸、巧笑倩兮，以最美的姿態面向“觀眾”。

　　“美、美極了！我跟你說，你這套一定要買?！邊@話怎么讓她想起現代的帶貨主播呢，激動的樣子就差沖上去幫她付錢了。

　　喬小汐冷哧了一聲，叫上好姐妹走了。

　　買完衣服，圓圓還在念叨，這衣服多么適合她，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讓她別換了直接穿著回去。

　　“你和喬小汐，是怎么回事？”

　　圓圓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回道，“苔姐姐，你記得咋們隔壁的隔壁，有一間走了水的大屋子嗎？”

　　走水，就古代說著火的意思。那個屋子燒得黑焦，屋里屋外長了一截野草，倒也不高，大概是發生火災的年數并不久遠。

　　“那是駱哥哥家，小時候，我倆常在一起玩，他總特別照顧我，有什么好東西都給我吃，有什么好玩的也都想著我?！?p>　　“后來，那個喬小汐也總來找駱哥哥玩。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聽說我有定過娃娃親，還是駱哥哥的爹爹來我家，跟我爹商量取消婚約的時候……我就躲在門后面，從頭到尾都聽見了?！?p>　　“原來駱哥哥有了心上人，想要取消婚約，去那家提親?！?p>　　“再后來，有一晚突然走水，駱哥哥，手上臉上都受了傷。你知道嗎，喬小汐這個賤人，一次都沒去看他，駱哥哥給她寫了幾封信都沒有回音，唯一一次回信，是她來找我，讓我給駱哥哥送一張字條?！?p>　　“我想著，駱哥哥看到心上人的消息，一定會很開心，一定會快點好起來?？贍闃绬帷o他寫了什么，她說她要取消婚約，讓他以后別再找她！”

　　圓圓說到這幾度欲哭泣，“我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看完字條的表情，本來還不是很嚴重的傷，后來又發膿惡化了，駱家后來只能從村里搬走，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過得怎樣，恢復了沒有。”

　　“駱哥哥走了，她又看上薛哥哥，整天想著怎么蠱惑他。”

　　“你說喬小汐，我該不該恨她，我不但現在恨她，我還要恨她一輩子?！?p>　　方苔拍拍圓圓的背，安慰她，平時總看她笑嘻嘻的，敢怒敢罵的，沒想到心里還藏了這么一塊傷疤，真是小小年紀承受了不敢有的沉重。

　　“你對薛定柔示好，也是為了氣她吧?！?p>　　圓圓點了點頭。

　　“實際上，你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吧。”

　　圓圓一下訝異地轉頭看她，小女孩的心事瞬間被戳中了。

　　“放心吧。我幫你保密。我只是想說一句，往事俱往矣，別因恨意誤了真心喜愛的人。”

　　方苔伸出小拇指，“這是屬于我們的小秘密。”

　　“好，拉鉤！”圓圓擦掉眼角的淚珠，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方苔的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