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冽在狠狠的嗆了幾大口水后，終是住了嘴，那鬼叫鬼叫的聲音亦凄慘的淹沒進(jìn)這一片浪花里頭，自己的身子便更是暈暈乎乎的隨著這水流，直沉入水底。
頭腦缺氧嚴(yán)重，仿佛窒息了般就這樣隨水沉沒了。
就像是自己十八年來一直做著的那一個相同的夢。
夢里無邊無際的冰層覆蓋之下，便亦是這漫漫涌動的潮水，其實(shí)，他一直都聽得到那濁浪滔天的聲響，在那冷冽的冰層里，從未停歇過。
只是他一直在找尋著她，找得天昏地暗，仿佛自己都要放棄了，便連這暗潮翻涌的聲音，都被他拋諸腦后，不聞不問。
他沉在河流的底層，觀望著光影重疊的過往，便亦只有這一個淺紫的身影，如一尾游魚，擺尾輕漾，撥開層層水流，直接抓過他不斷揮舞求救著的雙臂，一把將他拖上了岸。
“玉魄……”
他的心里還是這么倔強(qiáng)的輕喚著她，一聲一聲，震響過心底，震徹過腦海，直震入五臟六腑，血脈深處。
便是他生生世世刻在血液之中的那一個人，那一段情，那一生悲苦意難平。
他摸了摸身下結(jié)實(shí)的土地，仿佛是終于沉到底了，或是真的被她救上了岸，除了全身濕漉漉的難受外，一口新鮮的空氣猛的灌入鼻腔，頓時一口氣提上來，讓他反身趴在地上咳嗽不斷，干嘔不已。
咳了半天，又嘔了半天，仿佛連肺都要嘔出血了，那嗆進(jìn)口鼻處的幾大口水，終是被他給倒騰了出來。
這才一口氣吸進(jìn)肺里，輕悠而綿長。
終是活過來了。
他這才深吸了口氣，揉了揉被水迷灌得生疼的雙眼，轉(zhuǎn)動過眸子，卻在一片血色里，悠悠的看見了正凝眸冷冷的盯著他的那一張絕美而蒼白的面容。
“把逐心還給我，好不好？”
他看見小仙女這清冷到漠然的眼睛，眸色如冰，寒光四溢，伴隨著她這一聲凄涼到骨髓里的話語，如芒在背，直刺向他的靈魂深處，仿佛連體內(nèi)逐心的那一縷神魂都跟著莫名的顫抖了起來。
“對不起，我并不想傷害你，可想要逐心復(fù)活，你就必須得死?！?p> 她的手輕撫過他錯愕的面龐，那棱角分明的臉上，凝滿了逐心的點(diǎn)滴與過往。
半城煙雨半城風(fēng)，滿地黃花滿心傷，卻亦不過是遙寄相思待來世，翹首企盼慰此生。
“你是祭品，和我一樣，生而為祭品，沒有選擇的余地。”
玉魄緩緩的跪在了他的面前，眼神迷離，卻分明蓄了滿眼的星光。那眼中仿佛飄過一瞬的不忍，卻亦馬上被那一層定然絕決給悄無聲息的遮掩住。
“只要逐心能活過來，我愿意，以命抵命，全部償還給你?！?p> “玉魄，你到底想干嘛……”
他的話音未落，疑惑的眼眸還呆呆的掃落過她蒼白的面容，卻只見她早已抬手，一個利落的穿胸而入，右手直直的穿過了他的胸膛，直握向了他的心臟。
一陣疼痛襲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臉色瞬間煞白。
“你！……”
心里空落落的，孤寂得可怕。仿佛被掏空的記憶，一些零散的，破碎的，支離的碎片，毫無章法，毫無規(guī)則，直涌上腦海，沖撞著一張破舊而陳腐的大門，朱漆的，斑駁疏落，嘎吱作響。
卻仍頑固的將這一切阻隔在外，如孤魂野鬼般，飄蕩游離，無主無跡，無影無蹤。
“原來，你真是沒有心的……”
他看見小仙女的臉色驀地變了幾變，由煞白到迷茫，再到憤怒，最后到絕望，這才微翕著蒼白的嘴角，仿佛入定般愣怔著緩緩抽出了手。
手中一片血污，淅淅瀝瀝的滴落進(jìn)泥地里，仿佛開出了一朵朵妖嬈的花朵，凄美而嬌艷。
痛……
痛過之后，卻又似乎不那么痛。只是空空的。
空得可怕，空得寂寥，空得漠然。
他聽到他低沉的聲音，亦跟著小仙女的話語，輕輕的嘆了一句：
“是啊，我的心就是你。你醒了，我的心，自然就沒了?！?p> 愣了半晌，玉魄的身子在他迷醉的聲音里，猛的顫了顫，卻又伸手一把堵住了他胸口處被他徒手捅破的這一個血窟窿。
“逐心，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那血早已隨著她抽手的剎那，沽沽而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猛的害怕起來，卻又一把扯過了她身邊一直帶著的逐心的那件大氅，盡數(shù)堵在了那一個傷口處。
鮮血瞬間染紅了那件淡藍(lán)色的大氅，更是將大氅襟領(lǐng)處的純白狐貍毛，給染得透紅，襟領(lǐng)上繡著的淺紫色冰花，亦被這一片血色給染得通透，幽幽的浸潤在這一抹鮮血里，無端的凄美妖嬈得不像話。
“丑八怪！——”
十一姑娘晃了晃被巨浪打得暈暈乎乎的腦袋，一身濕漉漉的沖了過來。
卻已是為時已晚。
“你殺了他？”
十一愣了愣，看著他胸口處還在不斷冒血的一個大口子，驀然煞白了臉。
“你殺了他！”
兩句話，兩個不同的語氣，前一句似乎還抱有一絲僥幸的心理，似是不相信這么個仙女似的姐姐，怎會對他下如此狠手；可后一句卻是一片塵埃落定的漠然與絕望，凄厲中帶著不可名狀的悲憤。
兩句話說完，她亦不再往后退縮，而是凝指聚氣，狂風(fēng)大作。那一陣陣風(fēng)刀紅影，劈面而來，吹得整個天地嗚嗚作響，像嗚咽著一曲悲歌，如泣如訴，如夢似醒。
“你答應(yīng)過我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可你為何現(xiàn)在就要了他的命！”
“我想何時結(jié)束他的生命，還不需要你來置喙！”
風(fēng)水相接，紅紫兩片衣袂飄飛，不過一招之內(nèi)，玉魄側(cè)身凝眸，便同樣手起血濺，和風(fēng)冽一樣，直接穿過了十一姑娘的胸膛。
所不同的只是，這一次抽手回身，手中已是握住了一枚鮮血淋漓的心臟。
十一輕嘆了一聲，睜著她驚懼的眼眸，不甘的掃落過風(fēng)冽的面龐，喉頭似還有話語升騰，卻亦只是悶哼了一聲，伴隨著身子的“撲通”聲，直接摔倒在地，不再動彈。
“女……俠……”
風(fēng)冽微微張了張嘴，迷茫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直愣愣的盯著面前已香銷玉隕的紅色身影。
似有一陣幽藍(lán)的煙霧自尸身上升騰，輕飄飄的，瑟縮了一下，又湮滅進(jìn)漫天的紅霧之中，沒了蹤跡。
隨著那一陣似有似無的藍(lán)霧散去，十一的尸身仿佛摧枯拉朽般，慢慢的融化起來。
玉魄面無表情的將手中那枚亦呈腐爛之狀的心臟丟棄于十一的腳邊，然后抬手一片冰霜，直接凍住了她的尸身。
“姐……姐……”
風(fēng)冽看著冷靜做完這一切的玉魄再次俯身至他的身邊，眸色淺淡，無波無痕。
“我不想殺你的，對不起……你能把逐心還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