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束，施云便一頭扎進被窩里，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

　　雖說是睡覺，其實腦袋一直沒停歇過，初中三年的林林總總，像放電影似得在她腦海里一遍遍重現，她幾次從夢中驚醒，恍惚之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后來，還是陳君的電話終結了她的夢魘。

　　陳君在電話里興致很高：“你在干嘛呢？找了你幾天都找不到人，走啊，出去玩！”

　　施云仿佛還沒清醒：“我睡了好幾天，在夢里還夢到你了。”

　　陳君：“夢到我在干什么啊？我是不是穿得跟蔡依林一樣漂亮？”

　　施云：“有有有，夢到你和蔡依林蕭亞軒一起玩呢。哎，就是好累，夢到的東西太多了。”

　　陳君：“夢到什么那么累啊？是不是夢到茍遠飛了？”

　　陳君說完忽然停住了，施云聽到茍遠飛的名字，也不再說話，電話里只剩下無言以對的沉默。

　　施云：“呃，那個，陳君，考完之后，你有和茍遠飛聯系嗎？”

　　陳君還是一言不發，她似乎不太想告訴施云關于茍遠飛的事。雖然，施云主動提起茍遠飛令她感到意外，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自從她有了私心，關于茍遠飛的一切，她都想有所保留。

　　陳君：“我說，你到底要不要出來走走啊，一直睡覺不下床運動，你不怕長肥啊！”

　　施云一聽到肥，嚇得一個機靈爬起來，好像說她肥就跟說她丑是一個道理，是對她致命的打擊。

　　施云和陳君很快就在約定的地點見面了。

　　陳君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見面就嘲諷開了：“我都說叫你不要貪睡，你看，幾天不見，你好像又肥了一圈。你看看你這腰，肉都收不住了。”陳君邊說邊用手捏了捏施云的腰。施云難過地往后退了幾步。

　　施云：“本來中考就考得不好，現在你又這樣說我，我的心情已經差到極點了，早知道就不來見你。”

　　陳君趕忙賠笑臉：“好啦好啦，開幾句玩笑你就當真啊。話說回來，你這樣跟我見面的機會可不多了哦，還不好好珍惜。”

　　施云很驚訝，連忙問：“你這是要跟我永別嗎？”

　　陳君連連說了幾聲呸，“什么呀，怎么凈說不吉利的話，我的意思呢，就是告訴你，我們真的畢業了，以后上了高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一個班，甚至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在一個學校。”

　　施云：“怎么不能在一個學校啊，我反正是考不上省重點了，我也不想花錢去那里，我就在縣一中，我們還能在一起的。”

　　陳君：“你怎么這么沒信心呢，萬一你考上了呢，又或者，萬一你爸媽非要你去省重點讀呢，難道你也不去嗎？”

　　施云低下頭，她走到一邊，看著遠處的天空，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會的，你說的事情統統不會發生，因為，我真的考得很差，別說是省重點，就連考上縣一中都懸。我自己做的卷子，我心里最清楚。”

　　陳君看到施云垂頭喪氣，很心疼她，可是她自己也很無奈，她并不比施云好到哪去，甚至比她還差，“哎，其實，我也考得很差。以前我總是裝出一副對學習不在乎的樣子，可是誰不想當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呢，奈何我就是學不進去啊。我媽說了，要是連高中都考不上，那就沒必要去讀高中了。”

　　施云：“什么？不讀高中去讀什么？難道去讀中專？不可能吧，你爸媽可都是機關單位的職員，他們會送你去讀中專？我不信。”

　　陳君：“不是讀中專，他們會讓我復讀一年，再參加中考。哎，所以我才說，以后可能都不能跟你同一個學校了。你倒好，上高中就會結交新的朋友，而我呢，初三的痛苦之路還得再走一遍。”

　　施云：“陳君，也不能這么說，初三雖然有點苦，可是你再讀一次，說不定能考上理想的學校啊。”

　　陳君：“施云，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讀書的料子嗎？我已經15歲了，可是我還不知道理想是什么，我每天只想著穿什么漂亮衣服，聽什么好聽的歌，去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覺得生活應該是美好的，而不是每天被逼著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陳君的一番話真是耐人尋味，她說的不無道理，大家本來就在花枝招展的年紀，擁有著令人艷羨的青春，奈何卻被學習和考試逼到死胡同，走投無路。

　　施云細細品著陳君的抱怨，回想從初二開始，自己被學習和考試折磨得生無可戀，她從來都沒有開心過，很少開懷大笑，幾乎都忘了笑是什么樣了。

　　生活的確是美好的，但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她每天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和做題，因為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家里的長輩們，自她小時候起，就在她耳邊念叨，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考上好大學，去大城市，這樣才有出息。

　　施云照做了，她喜歡讀書，讀青春文學，歷史故事，詩詞歌賦，她喜歡唱歌畫畫，喜歡藝術氣息濃厚的東西，可是這些和考試有什么關系。

　　她明明學不會阿爾法貝塔，明明搞不懂伏特帕斯卡，也分不清氧化氫和氯化鉀，可是，這些偏偏又決定著她的命運能不能被改寫，她是能奔向遙遠的大城市，還是和家里的長輩們一輩子不分開。

　　在她幼稚不成熟的心靈里，她寧愿自己一輩子待在這個小縣城，和爸爸媽媽，外公外婆一直在一起，一直到他們都白發蒼蒼，老去死去，然后自己再白發蒼蒼，老去死去。可是如果她這輩子真的這樣了，家里人會說她沒出息。

　　施云嘆了口氣，思緒又回到陳君身邊，她說：“我們真的就這么分開了嗎？你爸媽真的決定讓你去復讀初三？如果你沒考上縣一中，他們也不愿意自費讓你讀高中嗎？”

　　陳君很無奈：“我能有什么辦法？如果只是差個三五分，甚至十幾分，我拼了命也要爭取讓我爸媽拿錢給我去讀縣一中。但問題是，我不是讀書的料子啊，我能考個三四百分，爭取不掛零，我已經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我分明就讀不好書啊，我何苦把自己往死里逼呢。但是我爸媽就是一根筋，他們覺得再讀一年，就能考好，說實話，還不如送我去讀中專，學個技術也好，將來還能有個謀生的技能。”

　　施云連忙勸說：“你可千萬別有去讀中專的想法，我聽說，去那里的人沒學到什么技能，反而都變壞了。你呀，還是聽你爸媽的，大不了復讀一年，明年把分數考高一點，就算考不上要自費，但也不至于差太多分啊。”

　　陳君搖了搖頭，“哎，說來說去，還是繞回了原點，看來我怎么都得重走初三路了。都是命啊！”

　　施云苦笑著，原本被陳君那句“生活應該是美好的”感動得想和她一起對抗命運，可是回過頭來，還是向命運繳械投降了，沒辦法，她不想自己的一生都被定格在這里，不想被打上“沒出息”的烙印，學習和考試的路縱有千難萬險，她還是不顧一切，愿意為之赴湯蹈火。她也希望陳君能跟她一樣，靠讀書改變命運。

　　施云：“年紀輕輕就這么迷信啊，你的命不好嗎？你看你的生活多幸福啊，爸媽都是機關單位的，家里的經濟狀況也不錯，有書讀，有飯吃，趕時尚追明星，你一點都沒落下，不知多少人羨慕呢！”

　　陳君又一陣唉聲嘆氣：“哎，施云啊，說到底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和茍遠飛一樣，都是被家里人安排得死死的，一點自由都沒有。”

　　陳君說完忽然覺得說漏嘴了，可是施云卻每字每句都聽到心里去了。

　　施云好奇地問：“你剛才說什么？你說茍遠飛也被他家里人安排好了？具體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