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陳君就沒再和施云聯系過了。

　　施云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因為爸媽都要上班，所以也沒人管她。她經常一個人在家里睡得不知白天黑夜，醒過來的時候，就望望天空發呆，困了又倒頭就睡。

　　初中三年，一千多天，那些同窗苦讀的日子，仿佛被吸進了黑洞一般，一去不復返了。施云總在望向天空的時候感慨，一切都像一場夢。夢著的時候，覺得那是一場噩夢，夢醒的時候，才發現那是永遠都無法再回頭一次的青春。

　　好久之后的某天，陳君忽然打來電話找施云。

　　陳君：“施云，成績出來了，你查分了嗎？”

　　施云的緊張隔著電話都能滲透出來，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說：“還，還沒查呢······你呢，你查了沒？”

　　陳君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她的嘴里似乎還嚼著東西：“嗨，我那分數，查不查不都那回事嘛！我今天打電話給你呀，就是想告訴你其他人的分數，我目前掌握了一手資料，想必你也很感興趣。比起我自己啊，我更好奇他們！”

　　施云聽陳君這么一說，也沒有剛才那么緊張了：“他們？究竟是誰啊，快點說說。”

　　陳君：“還能誰呀，不就是我們班還有其他班那些佼佼者嘛，你不想知道他們都考了多少分，不想知道他們去哪里讀書嗎？”

　　施云：“當然想啊，你都知道哪些啊？”

　　陳君：“首先當然是秦湘林了，她考了556分。”

　　施云驚訝得喊出聲來：“556分？這么高分啊？比她平時成績還要好！”

　　陳君：“556分算什么呀，都不是我們班最高分，她還沒李清考得好，李清考了569分呢！”

　　施云更加吃驚了：“什么？李清考了569分？”

　　陳君：“是啊，聽說秦湘林還因此哭了很久呢，想不到李清這么厲害，簡直一鳴驚人！”

　　陳君在電話里激動不已，仿佛一鳴驚人的是她自己一樣。

　　施云：“那李清這回算是全班第一了吧？”

　　陳君：“才不是呢，還有比她更高分的。”

　　施云詫異：“啊？這都不算最高啊？還有更高的嗎？他們中考分數比平時成績好多了，算是超常發揮。”

　　陳君：“要不說郎老師怎么開心得不得了呢！他們幾個尖子生都超常發揮了，都比平時要高出十幾二十分呢！最高分是班長陳鑾，590分。”

　　施云驚訝到差點把電話聽筒摔到地上，“陳鑾竟然考了590？天吶，他也太超常了吧，真的沒想到啊，陳鑾竟然不動聲色，就拿到了全班最高分，他應該是全班第一了吧！”

　　陳君：“對啊，他全班第一。我就說嘛，陳鑾表面上像個木頭疙瘩，實際上心里面全是小把戲。你看他平時都考不過李清，其實啊他是攢著力氣，關鍵時候再亮出殺手锏，這個陳鑾，真是打了一手好牌！這次可不得了，聽說他物理滿分，他的總分在全縣都排前幾名呢！”

　　施云羨慕極了，連聲稱贊：“班長真是實至名歸。”

　　陳君：“不過呀，比起李萬澤，陳鑾也不足掛齒啊。李萬澤才是神，他這次中考全縣第一，623分。”

　　施云感嘆：“太可怕了，同樣都是老師交出來的學生，為什么差別這么大。六百多分啊，李萬澤是怎么考出來的？他的腦袋里是不是裝了愛因斯坦的大腦組織啊！”

　　陳君：“哈哈哈哈哈，施云你這話說的，太可笑了。愛因斯坦小時候考試可不及格哦，一度還被老師退學呢。我覺得呀，學習考試還得靠天賦，李萬澤就是會讀書會考試，沒辦法，也別羨慕，天生的。但是李萬澤也就這么一個，大部分學生還是像你我這樣普普通通。”

　　施云：“對哦，那倒也是，不過我也看開了，普普通通也沒什么不好。”

　　陳君：“哎呀施云，你又開始傷感了，我只是打個比方嘛，你別對號入座。好了好了，接著跟你說，還有好多關鍵人物沒說到呢。梅超鋒和李碩書都考得不錯，一個530，一個540，楊釗考了550，把他樂的喲，恨不得飛上天。他也是超常發揮了。我還聽說呀，市一中的分數線是540分，車城子弟高中550分，所以李碩書可以去市一中，楊釗就得意了，直接去更好的車城子弟高中。”

　　施云：“是哦，真羨慕他們，都考得那么好，都能去到理想的學校。不過梅超鋒有點可惜了，差了10分，要不他也能去市里面讀重點高中。”

　　陳君：“梅超鋒其實并不想去市一中，他挺滿意自己的分數。劉老師也很滿意他的分數。聽說縣一中分數線是515分，梅超鋒上縣一中也綽綽有余啦。對了，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劉老師就和梅超鋒的姐姐結婚了，現在啊，他可是梅超鋒的親姐夫了。梅超鋒留在縣里讀書也好，反正以劉老師的水平，輔導高中數學應該也不在話下。”

　　施云：“劉老師結婚了？”

　　陳君：“是啊，我家親戚還去吃他們喜酒了呢！據說劉老師那天帥得不得了，他在婚禮上還高歌了一曲，唱了首《中華民謠》，那個轟動啊，在座的都說他不當歌星真是可惜了。”

　　施云：“什么？劉老師會唱歌啊？還唱得很好聽？真的嗎？但是，他是個數學老師啊，真可惜啊，從來都沒有聽過他唱歌，也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聽他唱。”

　　陳君：“這叫什么話，數學老師就不能唱歌了？也許，就是教數學才耽誤了他當歌星呢！放心吧，以后啊，咱們肯定有機會聽到他唱歌的。”

　　施云：“對了陳君，你是不是說漏了一個人？你好像沒提到葛戀。”

　　陳君：“哈哈哈，就是故意留個懸念的，她呀，必須放到最后，重點說。”

　　施云：“是嗎？還要搞這么隆重啊！那豈不是證明她考得很好咯，是不是也超常發揮了？”

　　陳君：“是個屁！故意最后說她，就是因為她考了個笑話！她呀，才529分，超常發揮什么呀，她這是發揮失常了。”

　　施云：“對呀，她平時的成績都比這個要好。她可是唯一一個超越過秦湘林的人。”

　　陳君：“驕兵必敗嘛，再說了，誰知道她平時有沒有弄虛作假，反正啊，關鍵時刻見分曉，是騾子是馬，考個試就知道了。葛戀這個蠢騾子，平時凈在那兒做表面功夫，裝得自己是個好馬，這不，一場中考給她整得明明白白！她呀，就是個笑話！”

　　施云：“好啦陳君，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一直這么說她，她也聽不到啊。再說，大家都已經畢業了，說不定永遠都不會再見了，何必還要笑話她羞辱她呢。”

　　陳君聽到“永遠都不會再見”幾個字眼，忽然哽咽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倒不是因為永遠見不到葛戀讓她有一絲難過，可能她也突然意識到，這場考試的分數揭曉之后，意味著初中生涯徹底終結了。他們這一班人，也許真的永遠都不會完整地再聚一次。

　　施云以為電話斷線，大聲喂了半天，一連喊了好幾次陳君的名字，才得到回應。

　　陳君：“施云，我決定要復讀初三了。這次，我真的不能再陪你一起上高中了。”

　　施云愣了一會兒，傷心地說：“陳君，你這樣說我真的很想哭。我們為什么一定要通過考試這么殘忍的手段來一分高下？為什么不能開開心心手拉著手一起走進高中的校園？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

　　陳君：“施云，別難過了，從小到大，不是每一個為什么都能有配套的答案。雖然我們的友誼暫時被迫終止，但正因為這樣，才能顯得我們之間的感情足夠珍貴。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施云輕輕地嗯了一下，“你說不能陪我上高中了，其實，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有沒有考試縣一中，沒考上的話，我也不能確定是復讀初三還是自費上高中。”

　　陳君：“你怎么可能復讀初三呢，我才考了385分，連縣一中的自費資格都沒有，我也是沒辦法才選擇去復讀的。你的分數不可能比我還低吧，就算沒到錄取線，只要你達到自費線450分，按分數段繳費就能去讀了。”

　　施云：“陳君，謝謝你的安慰，其實我多希望自己能考上縣一中啊。雖然我還沒查分數，但我覺得，我肯定考不到515分了，是真的考不到這個分數。對于中考，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只是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一直覺得我能考上縣一中，等下如果分數出來令他們失望，都不知道他們愿不愿意拿錢讓我去讀書。”

　　陳君：“你爸爸媽媽要是罵你幾句那肯定是正常的。他們心里不平衡啊，平時辛辛苦苦掙錢供你讀書，結果倒好，你連個高中都考不上，他們的錢白白打水漂了。不罵你罵誰啊！”

　　施云：“陳君你怎么說話陰陽怪氣的！”

　　陳君：“因為我爸媽就是這樣罵我的啊。他倆足足罵了我三天三夜，不過罵完以后，還是決定讓我復讀，沒有讓我去讀中專。畢竟，他們就我這一個孩子。所以你別想太多，最后你爸媽肯定會支持你繼續讀高中的。”

　　施云：“好了，陳君，真的謝謝你的安慰。我想，分數這個事吧，我得需要時間緩緩。等下我就查一下成績，如果我考上了縣一中，我就立刻打電話告訴你。如果你沒接到我電話，就說明我沒考上。”

　　陳君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說道：“那個誰考了538分，是他們全校最高分了。”

　　施云聽到那個誰，便在心里得到了答案。陳君難過到竟連他的名字都難以開口說出來。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陳君：“他打過電話給我，說還是會去市一中，自費的費用已經交了，他就差兩分，只用交兩千塊錢。”

　　施云緩緩地說了聲：“哦，知道了。”然后就再也沒說話。陳君也默不作聲，她甚至沒來得及說拜拜，施云這邊已經掛掉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