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你年歲尚小,可你釀的醉花陰味道卻是醇厚無比......”初禾捏了酒壺,已喝到微醺。夭夭在一旁托了腮,眼巴巴地看著一向沉靜的初禾如此失態,也不知如何解勸,只得捏了酒壺陪了她一口一口啜飲著醉花陰。
十方本是出家人,滴酒不沾,看著房內兩個女酒鬼,更是無從下手。粗豪高大的雍五乍著雙手跟在十方身后,瞪著兩只環眼也往房內瞅。十方看著太不像樣,索性掩住了房門,讓這兩個女子自己喝個天昏地暗好了,真真是管不了。
“夭夭,我知道你憋了一肚子話想問,我又何嘗不是藏了滿腹的心事,這么多年,從沒有人聽我細細說過,你不問,我也想說給你聽的。”初禾指了指自己胸口:“我,這里,好累好累,好疼好疼,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闭f著,初禾狹長好看的眼睛里滴下淚來。
十幾年前,胥城的城主大人還不是葉出云,而是個跛了一足、一生荒淫的老男人,姜昊。姜城主在胥城,車馬過處,無人敢駐足停留。
胥城流傳多年,在姜城主騎馬經過時,有圍觀路人只是贊了一聲城主之馬腳力甚好,姜城主就疑心是在嘲諷他那只跛足,生生砍殺了半街人,鮮血鋪滿了整條街。
姜城主好美人,胥城的大姑娘小媳婦無人敢獨自上街,生怕像葉出云的娘親蕓娘那樣,好端端一個洗衣婦,卻生生被姜城主擄進了城主府邸,不知是生死,丟下小小的葉出云孤身活在這胥城,打小便結識了同是天涯淪落孩的初禾,也算是兩小無猜地一同長大。
說來也怪,同樣的種子,撒到不一樣的地里,就開不一樣的花。同是吃百家飯長大,初禾隨著年長,又意外得了老仙人傳授醫術,越發地文秀起來,這葉出云卻成了胥城里有名的游俠兒,終日里跟一群小無賴,什么陳虎、丁鵬之流廝混在一處,時不時學了人家話本子上劫富濟貧。
別看姜城主大腹便便,其貌不揚,他的夫人如夫人倒是個個貌美如花。大夫人是世家女,攤上這等不長進的夫君,早已心冷如灰,尤其在城主迎娶了出身娼優一身手段的如夫人眉娘后,竟被擠兌得丟下一個嬌滴滴的女兒辰月索性自己撒手人寰眼不見為凈。胥城人人傳說,這大小姐辰月絕不是個簡單女子,竟是個鬼谷子托生的,這個污糟爹既指望不上,干脆自己指望自己,卻活得好生了得,老爹姜城主那樣的人,竟對這小女子言聽計從。饒是眉娘一身手段,竟在這小女子身上沒討得半分便宜,幾個回合均敗下陣來,只能兩廂修好。眉娘對這個扎手的大小姐早早撩開了手,一心攀附了城主,終日哄得姜城主心花怒放,與眉娘和一干如夫人酒池肉林,將胥城鬧得烏煙瘴氣。人人敢怒不敢言。
別人恨不恨城主初禾不知道,但她打小便深深地知道,葉出云恨毒了城主。做游俠兒的日子,葉出云苦練殺人之技,做夢都想要親手斬下姜昊那顆丑陋的頭顱。每次葉出云一身是傷地回到自己的破草廬,都是初禾親手為他包扎敷藥,無數次苦勸后,葉出云總是拉了自己的手,一雙眼灼灼有神地說,等親手宰了姜昊老賊,我們就成親。初禾一向性子溫和柔順,根本不是精乖的葉出云的對手,總是勸著勸著,自己就被葉出云拿唇齒堵上了嘴,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一個雨夜,葉出云像個泥水里撈出來的血人一樣,一頭撞進了草廬,倒地就不省人事。初禾為葉出云更了衣,包扎了傷口,就急急尋了陳虎、丁鵬詳問究竟。兩個人素日里油嘴滑舌慣了,此時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成篇。初禾快要急哭了,兩人這才如實道來。原來這天三人聽說城外有大戶人家歸鄉,所帶金銀甚多,本是要糾集了眾人前去擄掠,誰知車馬中金銀沒什么,倒是有一個美貌的女子。這女子好生烈性,看見眾人上前調笑,拔出金釵就刺瞎了當先一人的眼睛,還身懷短刀,連傷幾名弟兄。眾人大怒,想要上前給這潑女子點顏色瞧瞧。卻被葉出云攔下,問了那女子姓名,竟呆愣了半晌,后來還和那女子兩人一起到附近的山神廟里,嘀嘀噥噥地不知說了些什么,總之呆了許久。
初禾忙問二人那女子名姓,兩個毛頭小子撓了半天頭說道:“嫂子,我們是真沒聽太清楚,好像是叫什么......辰月?!?p> 辰月。辰月?姜辰月嗎?初禾只覺得耳中轟然作響。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孽緣嗎?
后來幾日,葉出云變得神出鬼沒起來。這游俠兒本就神龍見首不見尾,可初禾還是感覺出了些許異樣,以前葉出云去了哪里總會告訴自己得知,生怕自己擔驚受怕,這幾日卻不一樣了,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見了誰,自己竟是一概不得而知了。
終有一日清晨,初禾從噩夢中驚醒坐起,夢里的葉出云渾身浴血,身前身后插滿了羽箭,雙目瞪得渾圓,唬得初禾滿眼是淚。初禾心生不安,閉鎖了藥廬,走遍胥城,搜尋葉出云和那幫游俠兒的蹤跡,卻遍尋不得。直到她走到了城門,看到了城門外絞索懸吊了兩具尸首,竟是陳虎、丁鵬!年紀輕輕的兩個人,就那樣圓睜了雙眼,一身是血,就如同初禾夢中的一樣!初禾腳下一軟,滑倒在地,至死都忘不了眼前這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