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弗蘭德斯子爵是圣殿騎士團(tuán)的一名騎士，他年輕，戰(zhàn)(zhàn)斗力強(qiáng)，因常常徒步獨(dú)自行動而受到人們關(guān)(guān)注。不過，他也只是騎士團(tuán)幾千騎士中的一人而已。他們騎士團(tuán)在攻下耶路撒冷后，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計劃鏟除這里所有的異教因素，包括人和除人之外的任何東西。

　　雷蒙德有時會出現(xiàn)(xiàn)在朝圣者的道路上，來回巡邏，打聽著這附近有沒有什么亂子。

　　“在東方，順著這條路走幾天，你會到達(dá)一個村莊，村莊東邊的山里最近來了一條龍?！?p>　　“大小？吐息范圍？屬性？”

　　“是一條紅龍，按照我聽到的說法，可能是級的吧。具體細(xì)節(jié)(jié)不多，那是一個猶太村莊，最近才強(qiáng)迫改宗，很少有人說拉丁語。”

　　“哦，還有，這附近有鐵匠鋪嗎？”

　　“就在西南角。對了，B級火龍你不匯報一下你們團(tuán)長？”

　　“不用?！?p>　　“多叫幾個人也可以呀？”

　　“不用。總之，謝了?！彼酉聝蓚€銅板，提起盾牌離開。

　　往東的路依然荒涼，只是不再有朝圣者，不再有商鋪，不再有人，只有沙和雜草。一路平坦無比，連沙丘也很少，因此視野開闊，以致他出發(fā)(fā)后就看到了那座山，三天后才走到所說的村落。

　　“確實(shí)是紅龍，吐息量在B級，射程可能靠近C+，因?yàn)橥孪⒎秶_(dá)到A，而沒什么傷害……”雷蒙德蹲在一棟燒毀的房屋前。

　　“舉起手來！”

　　他猛地站起轉(zhuǎn)(zhuǎn)身，手摸在劍柄上，看見背后那個人拿著弓箭指著他。

　　“嘿嘿，你的箭射不穿我?！崩酌傻吕湫χ?，將劍拔出一小半。

　　那個人看了一眼他锃亮的銀白色胸甲，出現(xiàn)(xiàn)在滿是風(fēng)(fēng)沙的巴勒斯坦地區(qū)(qū)還擦拭得一塵不染，已經(jīng)(jīng)很不容易了，甚至胸口上的紅色十字都能反光。

　　“嘿嘿，的確，不過你沒帶頭盔，這將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彼怖湫ζ饋?。

　　雷蒙德把手拿開劍柄，緩緩舉起。于是一個拿著彈丸小弓的人挾持著另一個身披重甲的人走在了小鎮(zhèn)(zhèn)的大街上。

　　小鎮(zhèn)(zhèn)半數(shù)(shù)房屋已經(jīng)(jīng)破敗，地上滿是燒焦的炭黑、磚土、殘?jiān)珨啾诤腿绷艘话氲牟寂铩＠酌傻卤粠У揭粋€看似酒館兼商鋪的地方，那里的地毯缺了一個角，還有一個明顯是燒出來的大洞。貨架空空如野，為了救火，這里肯定一滴水都沒剩下。

　　“我是來屠龍的！你們必須放開我！”他對里面的人喊。

　　一名看似店主的大白胡子搖了搖頭，說：“年輕人，不管怎么說你一個人來，你很勇敢，但你誠實(shí)嗎？”

　　“我是來殺龍的，在此之前我以為這個村莊已經(jīng)(jīng)接受了上帝的教誨，你們放開我！”

　　“年輕人，你說再多的話，到最后還是需要證明的。”

　　“我從來沒有撒過謊，不信你去問你們的神父！”

　　“很可惜，他不在?！?p>　　“你們的敵人是那條龍！不是上帝！”

　　“他是被那條龍殺死的，雖然他言語溫和，不過這還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p>　　“我會回去報告，說這個村莊被完全毀滅，不用再派人來?！?p>　　店主繼續(xù)(xù)搖頭：“不要浪費(fèi)我們的時間，證明自己，要么被處決。”

　　“不，我不用證明自己，你們也不能處決我。我是第一個知道這里有龍的人，如果你們殺了我，騎士團(tuán)會再次派人過來，那時就不止我一個人，也不會被輕易俘虜了?！?p>　　“所以我們只能選擇相信你?！?p>　　“對，附加處理龍患，這是一個機(jī)會，讓你們恢復(fù)(fù)平靜的機(jī)會！”他嘴角上揚(yáng)，露出微笑。

　　店主思考了一會，又召集大家討論，最后解開了他的繩索。

　　“我們決定幫助你?！彼抗鉁睾汀?p>　　“謝謝?！?p>　　天色已晚，店主熱情招待了他。他看著擺滿桌面的面包，和放在他手邊的一杯水，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是否錯了。但他看店主一直沒吃沒喝，感到不好意思，祈禱完畢，撇下面包燒焦的一角，用手指沾一滴水，抹上去吃掉，之后將剩下的打包好，留在桌上。

　　店鋪是唯一完好的一棟房子，他們讓給雷蒙德留宿。睡前，店主進(jìn)門：

　　“這是整個村莊能找到最長的一支箭了，和你的長弓配得上嗎？”

　　“這么長?！崩酌傻掠檬直壅闪苛艘粫肮荒芾瓭M，C+級龍甲是極限了，只希望它的龍甲要弱一點(diǎn)。還有，店主，我睡這里，你們一家睡哪里？”

　　“哦，睡覺是小事，何況只有一晚上，不用擔(dān)(dān)心！”

　　店主出去后，他趕緊滅掉了那一根短小的蠟燭，估計這也是好不容易攢下來的。

　　第二天清晨，雷蒙德估計著村民都在睡覺，背上裝備踏出門。他還沒走出村莊，一個破棚屋冒出一小群人，將他攔下來。

　　“這里有一袋長弓箭，趕制的，不知道質(zhì)(zhì)量怎么樣?！钡曛鲝娜巳褐凶叱?，將一個箭袋塞在他手上。他注意到店主和那群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多了兩圈黑眼圈。

　　“沒關(guān)(guān)系，紅龍來襲的時候我們也一晚沒睡，最近提心吊膽的，也睡不著?！钡觊L突然叫出一個小伙，“他叫雅各布，山里有幾個岔路，外人很容易走錯，他帶著你走到最后一個路口，接下來還有大約一天的行程。”

　　他又轉(zhuǎn)(zhuǎn)向雅各布：“明天安息日，你快點(diǎn)回來啊?！?p>　　雷蒙德向他們展示自己的行囊，以此推掉他們送來的干糧和水壺。全村的父老，從家里挪出來，那些受傷的，也被扶出來，他們一直目送著雷蒙德遠(yuǎn)去。

　　“哇，所以你是一個很厲害的騎士！”在路上，雅各布似乎很興奮，“在攻下耶路撒冷時，你殺了多少***？”

　　“那些都是別人殺的，我痛恨屠城。”

　　“那你看見圣殿山了嗎？”

　　“當(dāng)(dāng)然，我們是圣殿騎士團(tuán)。不過沒有所羅門圣殿，它早被毀了，原地蓋起了一個丑陋的清真寺，用純金鑲的屋頂，天哪！”

　　“那里還有希律圣殿的一部分，就是西邊的一座墻，我們叫它哭墻，真希望我可以去一次！”

　　“哦?！崩酌傻驴粗矍斑@個異教徒小孩，突然一種同情涌上眼眶，“對了，你拉丁語怎么說得這么好？”

　　“那個拿十字架的人教我們的?！?p>　　“學(xué)(xué)得這么快！”

　　“我不算快，中等都不算。”

　　他們走到山下，腳底還是平原，面前拔地而起一排黃石頭堆砌的高山，山口冷風(fēng)(fēng)呼嘯著吹出。

　　“走吧！”他們走上山谷里沿著石壁往上的坡道，坡道順著山腰迂回著，一直上坡，但永遠(yuǎn)置身山谷。

　　“這座石橋很古老，小心?！?p>　　他們跨越山谷，在另一邊的崖壁上的小路依然如此。

　　“所以你殺過多少條龍？”

　　“沒數(shù)(shù)?！?p>　　“最高級的一條？”

　　“單殺A級吧，這是我的極限了?！?p>　　“還有更高級的嗎？”

　　“都在北方，沒遇到過。”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中午，太陽能照進(jìn)谷底時，他們到達(dá)了最后一個岔路口。

　　“你不吃午飯嗎？”他們坐在路邊陰涼處。

　　“早上吃了。”雅各布搖搖頭，彼此沉默了一會。雷蒙德臉色陰下來，頭緩緩低下。

　　“你們?yōu)槭裁磳ξ疫@么好？”

　　“什么？”

　　“明明自己都過得那么艱苦，為什么對一個異教徒這么好？”

　　“因?yàn)槟闶侨宓南Ｍ?！”雅各布笑了，“你不是說，自己就是一個機(jī)會嗎。我們對你的懷疑不能得到證明，只能對你好一點(diǎn)，如果是最壞的一種情況，至少希望感化你。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p>　　男孩明亮的褐色眼睛望著遠(yuǎn)方，青年藍(lán)色的瞳孔已經(jīng)(jīng)濕潤。

　　“我愛我們的村莊，你呢？”

　　雷蒙德這時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所謂效忠的騎士團(tuán)，其實(shí)根本沒有在他心上。“我到底愛什么？”

　　“我只愛上帝。”

　　“不，你愛上帝，也愛上帝創(chuàng)(chuàng)造的一切美好的事物。你的行為正是如此?！?p>　　臨別，雷蒙德將行囊分一半給雅各布，雅各布勉強(qiáng)接受。于是他們分別走向自己的道路。

　　徒步時，他的腦中從沒停下：“我的行為證明自己所愛的。為了懺悔，我試圖珍惜世界上所有美德，并將它們告訴神父，而轉(zhuǎn)(zhuǎn)告上帝的神父卻希望我還能消滅世界上一切邪惡，于是我就照做了?！?p>　　“我本因與異教徒的村莊為敵，感化他們，或者消滅他們。那時將計就計，為什么，我在他們身上找到了美德？”

　　“那是圣母的美德，那是耶穌的美德，那是上帝的美德。上帝創(chuàng)(chuàng)造萬物，他的美德也將播撒萬物，為什么，不相信他存在的人，也能擁有善良？”

　　“為什么不能呢？一切植物，花鳥，動物，它們沒有能力相信任何東西，而上帝選擇寬恕他們，讓他們登上諾亞方舟……”

　　天幕降下來，他在路邊睡了一晚。

　　“諾亞方舟……如果所有動物都得到救贖才存活下來，那龍也在其中……”清晨的山路上，他陷入彷徨。

　　他將雙手交叉，撫摸胸口上的十字架。山路蜿蜒而上，路上越來越荒涼，雜草叢已經(jīng)(jīng)消失，石頭的顏色都在變深。

　　轉(zhuǎn)(zhuǎn)過山角，山坳的陰影中，崖壁中段的階梯上，出現(xiàn)(xiàn)了一座黑色古堡。他警惕起來，將盾牌拿在身前，小心往里走。

　　銀色的盾牌上也有一個紅色十字，在黑暗的古堡中依然亮著。古堡已經(jīng)(jīng)破敗，黑色石頭滿是裂縫，但沒有青苔生長。

　　門口被撞出大洞，這是龍出入的洞口。古堡已被占為龍穴。

　　他放輕腳步聲，移到中間大廳，龍已外出，不在這里。他環(huán)(huán)視四周，只有燒焦的石頭，沒有埋伏的地方。突然，他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墻壁上滿是浮雕，不是中世紀(jì)(jì)的，而是屬于更古老的年代。

　　方形空間正中間是一個棺木，上面有精美的花紋，雕著女神和花。出于好奇，他打開了它。

　　里面躺著一名少女，面色安詳，皮膚白皙水嫩。她身著巴比倫服裝，是一位波斯公主，這就是她的墓葬。她的身體被保存完好。

　　她好美！騎士又一次淚目。他緩緩牽起她如白玉般的手，單膝跪地，用自己的嘴唇去溫潤它。起身，將她放好，輕輕蓋上棺材板，恭敬地離開。

　　他徒手攀爬到山頂，在一顆巨石下等待。

　　“希望她永遠(yuǎn)這樣，永遠(yuǎn)保持美麗。也希望那個村莊永遠(yuǎn)幸福，對了，今天是他們的安息日！”

　　從天上傳來一聲呼嘯，他跑出去看時，龍已經(jīng)(jīng)飛遠(yuǎn)。它掠過自己的巢穴，向西飛去。

　　“不好！”他跑到山崖前。

　　龍扇兩下翅膀，已經(jīng)(jīng)飛到了山口，它向下俯沖，對準(zhǔn)(zhǔn)村莊而去。

　　村莊此時正在安息，人們停止一切活動，待在家中。龍從頭頂飛來，他們不能拉弓弦，不能抽寶劍，不能有任何抵抗。眨眼間，一切已成地獄，一切已成火海。

　　“不！為什么！上帝為什么！”他極其痛苦，趴在地上。

　　他再一次抬頭，發(fā)(fā)現(xiàn)(xiàn)天空中有一條黑影：一條線從頭頂指向西南，指向耶路撒冷，在它的中段偏上，另一條線橫過來——一副十字架！

　　“上帝呀！我請求你！救救他們吧！寬恕他們吧，他們是善良的人！”雷蒙德跪在地上，面相十字架張開雙臂，全力祈禱著。

　　那個十字架漸漸靠近，指向西南的一豎出現(xiàn)(xiàn)了頭、身體和長長的尾巴，另一橫出現(xiàn)(xiàn)了蝙蝠翅膀的形狀。

　　十字架向著雷蒙德沖來，看到了頭上的角，爪子，赤紅的皮膚。他被震驚了，祈禱的姿勢僵持住，藍(lán)色的眼睛大睜。

　　十字架擋住了陽光和天空，他被吞噬在陰影里，這時，他才看清面前的情況：

　　龍腹部的皮甲有白色的一大塊，在它的胸口中間，也就是顏色最淺的背景上，有一塊深紅色的斑紋，那個斑紋的形狀——是一個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