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的馬車上，若茀掰著手指頭想。

　　這是第幾回見著他，第二回？不對，應該是第三回了。

　　就在這段緣分開始的第三年，終是見了他第三回。

　　她慣將自己與他之間的這些微末小事，算作“緣分”。

　　總算與他說上話了，雖不知，這在他看來，算不算得“緣分”一件。

　　當時的他，可曾注意到自己的模樣？可曾發覺，眼前的姑娘有些熟悉？

　　這樣想罷，她含了些許期待，低頭看向自個兒正不自覺打著轉子的手指，渾然沒聽到身旁的五姐姐若萱對自己說了什么。

　　直到若萱突然不作聲了，詫異地問她：“小六，你有在聽我說嗎？我瞧你方才自金府出來，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若茀這才正了正神，思緒回來了大半：“五姐姐？你說什么？”

　　“我方才說的，你是一句都沒聽著？”若萱愣了愣，一只手托著下巴。

　　若茀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額頭。

　　若萱看她那呆愣愣的樣子，無奈，又重復一遍：“我說，金公子挺好的。

　　緊接著下句話，舒了口氣似的：“若我能嫁到少詹事府，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p>　　若茀聽了她一席話，眉頭皺起：“五姐姐？你……與那少詹事府的小公子見過了？”

　　馬車忽有些晃，若萱往她那里倒了倒，她趕緊伸手扶住她，沒成想那支玲瓏寶色山茶珠釵經不住這一晃，竟“啪嗒”一聲，跌落在車板上。

　　若萱愣了一下，倒是若茀伸手將它拾了起來。

　　她拾起后，倒沒急著將釵子還給一旁的若萱，身子仍持彎腰動作，頭低低的，嘴里不自覺喃喃：“好可惜……”

　　“我看看。”若萱心“咯噔”一下，緩緩接過那支釵子，沒成想，入手的，是已成了半截兒的玉釵。

　　這是她最心愛的一支釵子……

　　若萱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在安慰對面人，還是在安慰自個兒：“沒事兒，左不過是一支釵子，碎了……就碎了罷?！?p>　　“五姐姐……”

　　若茀蝶翼長睫下喑啞的眸子，不期然與若萱對上，若萱心頭猛得一捶。

　　她曉得她后頭還有話呢，但若萱此刻不愿意聽，極不愿意聽。

　　她眼神連忙逃竄躲避，伸手掀開車簾子一角，故作輕松：“咦？今日馬車怎行得這樣慢，大半晌了，還未到蘇府呢……”

　　“五姐姐。”若茀攀住她雙肩，神色是從來不曾見過的認真：“五姐姐，你……是心甘情愿的嗎？”

　　若萱想，這傻姑娘，終是問出來了。

　　她閉了閉眼，只為逃離對面人灼熱的視線，再睜開時，化為一絲極淺的笑：“小六，你知道的，我們生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利，母親給我這一點點的余地，我已很感激她……”說著說著竟有些哽咽，咬唇偏開頭。

　　從前還笑小六傻呢，自己這回，也半斤八兩了。

　　若萱等自己那股子不該有的委屈勁兒，平息下來，方繼續道：“小六，從小到大，五姐姐真的很慶幸，有你……”感覺到若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點點滑落，若萱又像那晚似的，將她重新握住。

　　“五姐姐，我們為什么……”

　　我們為什么……？

　　后頭藏著的話，在當今世上所謂的圣人大道思想中，會被算作什么逆言？即使在這一方逼仄狹小的空間內的兩人心照不宣，卻也只能到心照不宣為止了。

　　若萱當即止住她話頭：“青璃，我們是蘇家的女兒?！邊@句話，她說的格外平靜。

　　她會以這樣的語氣告訴自己，若茀毫不意外。畢竟，記憶中，五姐姐對自己說這句話，絕不少于十遍。

　　“我瞧得出來，金公子對我也很滿意，我想，我會幸福順遂的。”她眼里的光彩似乎在一點點流失。

　　她永遠都是這樣，妄圖讓自己懂得“知足者常樂”，妄圖讓自己懂得“謙遜溫和”。

　　只可惜，自己一慣是個不受教的俗人，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