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鯨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諾戶的照顧對她來說就像一座大山,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還是決定辭行。
長鯨在屋后的一片空地處找到諾戶,諾戶正在熬藥,他轉眼看見長鯨,便同她擺手道:“你不要過來了,有事我過來同你說,免得你聞到這些味道就難受。”
諾戶說著朝長鯨跑過來道:“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還是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長鯨看著諾戶道:“我打算明日就走,你不用那么麻煩每日為我熬藥了,我受之有愧。”
諾戶怔了片刻,似乎沒緩過來,隨后又不自在的笑道:“麻煩,怎么會麻煩呢,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啊……”
長鯨:“像你這般的好兒郎,值得擁有更好的姑娘,我早已是他人之妻,如今也有了孩子,我也該去尋他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很感激,日后必定會報答你們的。”
諾戶眼里的開心再也裝不下去,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們有句話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懂的不多,可能用在這也不對,但我想告訴你,我沒有要霸占的意思,我只是想著,只要我為你做的夠多,你總能看到我的,我不要求你選擇我,只希望你心里能有一點我的位置,就足夠了。”
長鯨:“你和賀蘭救了我,又如此照顧我,我十分感激你們,自然不會忘了你們,我會時時記得你們對我的好,這輩子都會記得的。”
諾戶看著長鯨,她的眼里沒有半分留戀,諾戶又自顧自的笑道:“那就好,不求你會認可我,能這樣記住我也好,反正明日才走,今日的藥也是我花了好大力氣捕獵給你換來的,好歹再喝最后一次吧。”
長鯨點點頭,轉身進屋了,諾戶眼里仿佛進了沙子一般,有些難受,他用力的抬袖子一擦,又去給長鯨煎藥了。
長鯨進屋,見賀蘭還在午睡,便坐在她身旁,給她蓋了蓋被子,賀蘭感覺到有人給自己蓋被子,就笑著抱著長鯨的手道:“我猜是小川來了。”
長鯨笑道:“什么時候醒的?”
賀蘭睜眼道:“你給我蓋被子的時候。”
長鯨拉著賀蘭起身道:“你先起來,我一會兒重新給你刷個發髻,保證好看。”
賀蘭聽如此說一下就蹦起來,十分開心的坐到鏡子前,長鯨十分認真的給賀蘭梳了個精致的發髻,賀蘭開心的到處蹦跶,后來又跑到長鯨面前抱著她道:“還是小川最能逗我開心。”
長鯨拉著賀蘭的手道:“我打算明天離開這里,要去做我自己的事了,可能你會不習慣,但你相信我,我會回來接你們的。”
賀蘭嘟著嘴看著長鯨,看著看著就憋出眼淚來了,長鯨伸手擦去賀蘭的眼淚道:“我還有個弟弟,比你稍微大些,等我找了他來,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賀蘭抱著長鯨哭道:“可我就是喜歡小川,小川一走我就又沒人陪著玩了……”
長鯨拍著賀蘭的背安撫道:“我只是離開一段時間,會回來找你們的,又不是以后再也見不到了,我答應你的事還沒兌現呢,要不我給你寫個欠條,到時候你來向我討,好不好?”
賀蘭道:“好,那你寫個保證書給我,我才讓你走。”
長鯨笑著又給賀蘭寫了一封保證書,諾蘭看不懂又拿去給諾戶看,諾戶念給賀蘭聽了以后賀蘭才點頭道:“那就好,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到處去找你,說你騙人,你們漢人不是最講信用嘛,我就不信你不出現。”
長鯨笑道:“好,我要是不來,你就到處去散播小川是個不講信用的人,然后我聽到了就立馬回來找你們賠罪,可好?”
賀蘭笑著點點頭,晚間長鯨又給他們做了頓飯,諾戶去幫忙時問道:“長鯨才是你的真名么?為什么要告訴我們你叫小川呢?”
長鯨在保證書上落的是長鯨的名字,諾戶有此一問也在情理之中,長鯨回道:“賀蘭覺得我的名字拗口,她念不出來,便叫我小川了。”
吃完飯后,諾戶拿了一件動物皮毛做的大氅給長鯨道:“此一去,也不知何時能見,天氣漸漸涼了,你帶著它,暖和些。”
諾戶不容拒絕的樣子,長鯨只得感激的接過來,諾戶雖說去睡覺了,卻一直睡不著,豎起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長鯨不想見到分離時的哭哭啼啼,半夜起來就走,她開門出去時,諾戶就聽見了,他十分掙扎,也十分矛盾,說到底,沒有能留下長鯨的理由,便一直站在門后聽著長鯨的腳步,長鯨走到他門前停了片刻,諾戶的心跳到嗓子眼了,他還是抱有那么一點卑微的希望,希望長鯨能有哪怕那一丁點的不舍,然而長鯨只是對著他鞠了一躬便走了。
聽著長鯨的腳步已經很遠了,諾戶才小心的打開門,看著快消失在山林里的長鯨的背影,淚如雨下。哪怕如他這般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終是難過情關。諾戶想來想去,始終不放心,最終還是出去了,至少看著長鯨安全到達山下,他才放心。
長鯨剛到半山腰,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批殺手又來了,長鯨手邊沒有利器,正在考慮如何傳信給諾戶的時候,一只冷箭射來,長鯨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諾戶擋下了。
那只箭射到諾戶的右肩,諾戶小聲道:“跟我走。”長鯨怔了片刻就被諾戶拉著跑到其他地方躲起來,長鯨自有了身孕了以后,較之前敏感了不少,但動作遲緩了很多,她生怕會傷及腹中的孩子。
長鯨提醒道:“我自保是足夠的,他們既然來了,又射中了你,必不會那么輕易離開,賀蘭還在山上,你快回去保護她。”
諾戶想到賀蘭起身剛要離開,又不放心的轉身看了看長鯨,幾支冷箭又射了過來,長鯨把諾戶拉到身邊道:“這樣吧,我去找賀蘭,你在這牽住他們。”
諾戶拉住長鯨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如何能這般勞累?”
長鯨甩開諾戶道:“別廢話了,就這樣。”長鯨又跑向山上,諾戶這才拿著金錯刀同那群人纏打了起來。
長鯨叫醒賀蘭后,把她帶到其他的地方藏起來道:“你待在這別動,也別出聲,我去找你哥哥。”長鯨剛起身,賀蘭就拉住她道:“你和哥哥都要平安的回來。”
長鯨摸摸賀蘭的頭道:“會的,我會把你哥哥安全的帶回來。”說完長鯨又抱了抱賀蘭,隨后跑向山下。
長鯨跑到剛剛和諾戶分開的地方,只見幾具尸體躺在地上,不見諾戶,長鯨四處找了一圈,看到前面有個正在往前爬的人,便跑過去,竟是諾戶。長鯨難以相信的問道:“你怎么會傷的如此重?”
諾戶見是長鯨,便往懷里掏出一個東西塞到長鯨手里道:“煩請你幫我送到塞北,你只要說是受提俟家所托,他們會知道的,還有,還有我妹妹,就拜托你了……”長鯨剛要問,提俟翻身護住長鯨,擋下了陸續發射過來的所有的箭矢,長鯨剛伸手要推開諾戶,諾戶厲聲道:“別碰我。”
長鯨的手停在了半空,等箭射完后,諾戶才勉強撐出一個笑道:“箭有毒,你別碰到我,不然,對你對孩子都不好,只是,我妹妹,拜托你了……”
長鯨又眼睜睜看著諾戶死在了自己面前,那群人見這邊沒了動靜,又往山上尋去。長鯨這才推開諾戶,拿出他前不久才給自己的大氅給他蓋上,拿起他的金錯刀,往山上跑去。那群人沖進屋子見沒人,隨后又四散開來到處找尋,長鯨拿著金錯刀,帶著凜冽的殺意走到屋前。黑衣人看見了,便群起而攻之,長鯨顧不得是不是會傷及肚子里的生命,與他們拼命般廝殺了起來。
才解決了十之六七的人長鯨就感覺到腹部一陣疼痛,情況由不得她停下,她帶著絕望揮著金錯刀,如果腹中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了,至少她能完成諾戶臨終前的托孤,也不枉諾戶對她的一番恩情了。
等到解決了所有人,長鯨的下半身被血浸透了,她拖著身子去找賀蘭,賀蘭見長鯨渾身是血嚇的哭了起來,長鯨走到賀蘭身邊沖著她笑道:“現在沒事了,你跟我走吧。”
賀蘭抱著長鯨問道:“你怎么會留這么多血?你沒事吧?”
長鯨安撫道:“放心吧,沒事的。”
賀蘭扶著長鯨剛走幾步,長鯨就虛脫的倒在了地上,賀蘭哭著抱起長鯨道:“小川,小川你別嚇我,你起來,我帶你下山看大夫,你起來好不好?我背不動你,你起身好不好……”賀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看長鯨虛弱的樣子擔心不已。
賀蘭突然靈機一動道:“對了,我們去找哥哥,哥哥肯定能帶你去看大夫的,我有錢,我存了很多私房錢,我能帶你看大夫的,我們去看大夫……”賀蘭試圖把長鯨背起來,奈何她人小,力氣也小,完全承不住長鯨。
長鯨拉住她道:“沒事的,別哭,我休息休息就會好的。”
賀蘭急的只是哭,長鯨強撐著扶住賀蘭起身道:“那你扶著我走,我們走下去。”
長鯨沒走幾步又倒下去,賀蘭跪在地上拉著長鯨道:“你在這等我,我去找哥哥,哥哥肯定有辦法的,你等著我。”
賀蘭剛要走,長鯨又一把拽住她,賀蘭轉身看著長鯨疼的皺眉,哭的不知所措,長鯨正要起身,賀蘭突然看到什么似的一下撲向長鯨,長鯨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諾戶為她擋了弓箭,死在了她面前,如今賀蘭,也為她擋下了三只箭,伏在她身上,沒有動靜了。
長鯨一時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賀蘭就拿著金錯刀飛躍到向她們射箭的人身前,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劈向那人的頭顱,溫熱的血濺的她一身都是。長鯨又四處觀察了一番,確定了沒人又跑到賀蘭身邊,喚了好幾聲,賀蘭才軟綿綿的睜開眼睛。
賀蘭擦著長鯨臉上的血笑道:“小川,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后悔,但是,你要照顧好我哥哥,他很喜歡你的,你不要…不要辜負他……”
長鯨看著賀蘭死在了自己懷里,眼淚再也繃不住了,瘋了似的朝著這天地間嘶吼,但除了山林深處傳來的回聲,再無其他聲響。
長鯨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雨絲,只是不停的往下掉,她強撐著背起賀蘭往屋子走去,她拔去了賀蘭身上的弓箭,給她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重新梳了白天給她梳的發髻,又為她帶上了自己的發簪。長鯨又眷戀的撫著賀蘭的小臉,那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
長鯨又撿了根樹枝撐著,走向了諾戶,把諾戶連拖帶拽的帶回屋子時,天都快亮了,長鯨累的在地上躺了良久,才又把諾戶移到屋檐下,用自己的帕子給他擦了擦臉,為他整理了衣冠后,才又爬向后院。
長鯨已經揮不動鋤頭,只是半坐在地上,用手扒著泥土,等扒累了她又換金錯刀挖,等她把兩個墳坑挖出來后,天已經黑了,整整一天,長鯨幾乎是自己躺在里面挖出來的。她休息了片刻,緩了緩,又拄著樹干把賀蘭背出來,輕輕的放進去,生怕弄亂了賀蘭的頭發。
長鯨把諾戶搬過來放進去時,又把自己的絲帕折好放到了諾戶的手里,為他蓋好那個大氅后才把倆人掩埋了起來……長鯨跪在兩堆墳前,重重的磕著頭,在為二人立了墓碑后,長鯨才在二人身旁又挖了一個小坑,把那把金錯刀放進去,立了一個小墓碑,那墓碑上沒刻字,長鯨在上面畫了一只小狐貍。
長鯨坐在小墓碑前用手摸著墓碑自言自語道:“娘親為了他們舍棄了你,你不要怪娘親……我以為我能護住他們的,結果,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我……是娘親沒用,誰也救不了,你若是在天有靈,給娘親托個夢吧,告訴娘親,你有沒有后悔做我的孩子……”長鯨坐在三座墳前,哭了笑,笑了哭,她的一身青衣還是諾戶當初給她買的,如今已是一身鮮紅的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