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遠(yuǎn)(yuǎn)處的獸吼聲此起彼伏的響徹不停。
十幾桿旗幟聚在一起，人們紛紛歪靠在生了青苔的石頭和沾了血跡的青草或者還能帶來(lái)一點(diǎn)(diǎn)溫暖的篝火周圍，紛紛或坐或躺或仰或靠的歪倒的零散的躲在臨時(shí)(shí)開(kāi)辟出的營(yíng)地里。
白天的一天的廝殺讓千云生到現(xiàn)(xiàn)在的鼻腔里還是充滿的全是鮮血的鐵銹和妖獸的體臭和自己的汗味混合著的怪異味道。
在有一天沒(méi)一天的極限的讓人繃緊神經(jīng)(jīng)的死亡的日子里，每一個(gè)(gè)人都表現(xiàn)(xiàn)出有違于往常的乖譎表現(xiàn)(xiàn)。
有人拿出儲(chǔ)(chǔ)物袋里的酒，七八個(gè)(gè)人聚在一起喝醉了以后還高聲爭(zhēng)論咒罵了起來(lái)。雖然這些人知道在這樣隨時(shí)(shí)都能被妖獸沖的誰(shuí)都找不到誰(shuí)的簡(jiǎn)易營(yíng)地里，喝酒絕對(duì)(duì)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但還是有人肆無(wú)忌憚的就這么做了。
還有人驚恐的躲在營(yíng)地一角，死死的抓著自己的武器，就仿佛如一只受驚的土撥鼠一般，一有什么風(fēng)(fēng)吹草動(dòng)(dòng)，就立馬能迅速的鉆到什么能讓自己安心的洞里去。
雖然這樣的行為其實(shí)(shí)大大的影響了他的精力，如果不能趁著這個(gè)(gè)短暫的時(shí)(shí)間好好的休息的話，很快的身體的疲累和精力的流逝會(huì)(huì)讓他在接下來(lái)的戰(zhàn)(zhàn)斗里成為更加弱的那一個(gè)(gè)從而更早的淘汰，但顯然這已經(jīng)(jīng)不是這樣的剛剛經(jīng)(jīng)受了生死考驗(yàn)(yàn)的新兵們能明白的道理了。
一個(gè)(gè)被不知道什么妖獸啃掉了半個(gè)(gè)腦袋的士兵躺在那里，用自己這輩子僅剩的不多的一點(diǎn)(diǎn)力氣哀嚎著。
顯然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陽(yáng)了，但就算這樣，營(yíng)地里似乎也沒(méi)有一個(gè)(gè)好心的家伙愿意浪費(fèi)(fèi)自己好不容易休息來(lái)的力氣，上去給他補(bǔ)(bǔ)上一刀，仁慈的讓他最后有尊嚴(yán)(yán)有體面的而不是在這樣不休止的痛苦中，和越來(lái)越低的哀嚎中，結(jié)(jié)束性命。
這些聚起來(lái)的隊(duì)(duì)伍，是沿路的過(guò)程中，大家能遇到的所有的隊(duì)(duì)伍了，每一個(gè)(gè)隊(duì)(duì)伍里都有一個(gè)(gè)隊(duì)(duì)長(zhǎng)領(lǐng)(lǐng)頭著，所以這樣的隊(duì)(duì)伍雖然越聚越大，但反而越來(lái)越像一盤(pán)散沙一樣。
就連隊(duì)(duì)長(zhǎng)也絲毫沒(méi)有使出自己圓滑的熟捻的手段把大家捏合起來(lái)的興趣，而是每一個(gè)(gè)小隊(duì)(duì)都冷冷的、一個(gè)(gè)小隊(duì)(duì)一個(gè)(gè)小隊(duì)(duì)的又集中又分散的坐在一起。
突然一聲巨大的火花聲在離著這個(gè)(gè)營(yíng)地不遠(yuǎn)(yuǎn)的地方炸了起來(lái)，這已經(jīng)(jīng)是到了營(yíng)地里之前劃定的放哨的位置。
隊(duì)(duì)長(zhǎng)按照大家之前商量好的，向著已經(jīng)(jīng)站起來(lái)的黑塔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由著他帶著三四個(gè)(gè)人，和營(yíng)地里其他每個(gè)(gè)隊(duì)(duì)伍里都分出來(lái)的一個(gè)(gè)小隊(duì)(duì)一起，往遠(yuǎn)(yuǎn)處的放哨處趕去。
正在費(fèi)(fèi)力的烤著手上因?yàn)轱L(fēng)(fēng)干而老的像牛皮一樣的肉干的千云生，聽(tīng)到坐在他一旁的周老實(shí)(shí)仰頭望著天，喃喃的道：“今天這天怎么怪的連一絲云都沒(méi)有呢？”
千云生也忍不住仰頭往天上看了看，看著純凈的天上仿佛就像一張燦爛迷人的星圖一般讓人望了一眼都差點(diǎn)(diǎn)要沉醉進(jìn)(jìn)去。
另外一只手不忘記翻動(dòng)(dòng)手上的烤肉調(diào)(diào)笑道：“周老頭，你今天是不是偷奸打滑的厲害了，現(xiàn)(xiàn)在還有閑工夫看天上的星星，你要是吃飽了，不如搭個(gè)(gè)手，幫我多烤兩塊肉。”
周老實(shí)(shí)不去理他，伸出手來(lái)，一邊死死的盯住天空，一邊急切的伸出手指掐指算了起來(lái)。
......
張老道望著面前由無(wú)數(shù)(shù)云霧組成的惺忪的仿佛還沒(méi)睡醒的獅子的大臉，笑道：“青獅兄如此藏頭露尾，就不怕我去揣了你的老巢嗎？”
由無(wú)數(shù)(shù)云霧組成的獅子睜開(kāi)空洞的毫無(wú)神采的兩只眼睛，不去看張老道，而是先人性化的往天上望了望，才搖頭晃腦的開(kāi)口道：“今日真人前來(lái)，是棋中之子，還是弈棋之人？”
張老道眼神微縮道：“棋中之子如何，弈棋之人又如何？”
老獅子道：“今日明月清風(fēng)(fēng)，美景當(dāng)(dāng)前，若真人是這弈棋之人，我有流觴美酒一壺，當(dāng)(dāng)與真人先痛飲三杯。”
“若真人是這棋中之子，則恐怕真人也身不由己，那我這美酒可就要浪費(fèi)(fèi)了。”
老道搖頭道：“弈棋也罷，棋子也罷，這大道無(wú)常，誰(shuí)又真能說(shuō)的清呢。城臺(tái)(tái)幽火，無(wú)非博美人一笑，萬(wàn)里河山，也抵不過(guò)沖冠一怒。天衍五十，大道其一，你也不過(guò)區(qū)(qū)區(qū)(qū)一獸，不也點(diǎn)(diǎn)化機(jī)(jī)緣，得道成靈了嗎。”
老獅子嘆道：“你我都走到了這天下的最后一步，你就沒(méi)有一點(diǎn)(diǎn)想法再登一步，看一看上面的風(fēng)(fēng)景嗎？”
老道道：“道法自然，這又豈是強(qiáng)(qiáng)求能強(qiáng)(qiáng)求的來(lái)的呢？”
老獅子沉默半響道：“之前那個(gè)(gè)白衣服的小道士可不是這么說(shuō)的，他說(shuō)只要想，就一定能做到。”
接著不再搭話，云霧組成的大嘴一張，猛地就要把張老道囫圇個(gè)(gè)的整個(gè)(gè)吞了下去。
張老道袖袍一展，飄然后退，說(shuō)不出的閑適寫(xiě)意。
聚涌而來(lái)的云霧就仿佛如拍天的巨浪般，而張老道就仿佛架了一艘小船，忽而踩在浪尖又忽而落在浪底，在無(wú)數(shù)(shù)的從巨浪間幻化出的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妖獸中左搖右晃的仿佛如一片柳絮般飄蕩的毫不受力。
天上的月色越發(fā)(fā)明亮了起來(lái)，月光如流水般的撒了下來(lái)，穿透婆婆娑娑的霧氣，把張老道周圍都照的如仙宮一般的虛幻迷離。
張老道大笑道：“既然你這惡獸不愿意見(jiàn)人，那我就只有先揣了你這老巢，看你還往哪里躲。”
說(shuō)完，不去管迎頭拍下的讓人幾乎窒息的巨浪，兩袖一展如一只白鶴般穿云而下。
張老道身姿灑意，苦修多年的黃庭經(jīng)(jīng)隨心而動(dòng)(dòng)的自然流轉(zhuǎn)(zhuǎn)，帶著他的心神都晉至無(wú)憂無(wú)慮、無(wú)生無(wú)死、無(wú)物無(wú)我的超然境界，過(guò)往種種仿佛如石上清泉般嗖然劃過(guò)，留不下一絲印記。
眼前的迷霧被老獅子操縱的更急，處處如嶙峋的怪石或妖誕的怪獸被老獅子操作的越發(fā)(fā)千奇百怪，險(xiǎn)(xiǎn)像環(huán)(huán)生。
更有尖利的鬼哭神嚎從云霧中似隱似現(xiàn)(xiàn)的、若有還無(wú)的傳了出來(lái)，如一柄重錘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老道的神魂上，妄圖敲出一絲裂隙。
張老道仰天長(zhǎng)笑道：“青獅兄若技止于此，那老道我可要進(jìn)(jìn)來(lái)啦。”